覃笑笑把自己鎖在卧室裡,無論覃勤和水生說什麼,她都不說話,也不開門。
這天晚上,就像蓄力已久的鐮刀,在收割的季節,在田地裡,揮舞出武俠片裡的刀光劍影,将一叢叢筆直的小麥割倒。
覃笑笑坐在書桌前,許久沒有翻動面前的作業本,仿佛這樣做可以讓時間停滞。
她心裡的小麥已經被拉去了麥場,一個結實的石磙在上面碾壓了一圈又一圈,直至麥仁脫了殼,與麥稭骨肉分離。
第二天,她饑腸辘辘地走出房間,覃勤一夜未眠,早早地做好早飯等着她出來。
“笑笑……”覃勤艱難地開口,昨晚她便給林金洋打了電話,将他狠狠說了一頓。
她知道這件事走到今天這步,已經沒有退路了,笑笑被認回去是遲早的事。于情,那是笑笑血脈相連的家人,于理,他們沒有抛棄過笑笑,而是陰差陽錯地抱錯了孩子,換做是她,恨不得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把孩子要回來。
那個家的人,已經做得夠仁至義盡了。
她不知道怎麼勸說笑笑,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隻能将煮好的早飯推到她面前,讓她多吃點,吃得飽飽的。
覃笑笑喝完最後一口粥,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說道:“阿媽,你和阿爸是希望我,回到那個家,是嗎?”
她想了一晚上,決定把那層紙戳開,在這群“大人”裡争取自己選擇的權利。
“不是這樣的。”覃勤急切地解釋道,“笑笑,我們當然希望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覃笑笑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釋,也等着自己能夠“反擊”他們的機會。
“但是……笑笑,阿媽沒有辦法留下你,他們也是你的親人,他們對你的愛和我們是一樣的,他們見不到你,就像你見不到我們……他們已經失去你十多年了。”
“可是,我不想去!”覃笑笑說道。
“姐,你們在說什麼?”覃水生被她們的說話聲吵醒,一隻手扶着門框,小聲問道。
覃勤收了收臉上的愁容,喊他過來吃早飯,覃笑笑也斂住了神色,低着頭邊收拾書包,邊說:“沒事,快遲到了,我先去上學了。”
她最後看了眼覃勤眼底的青色,匆匆地走出家門。
過往的教育讓她不由地認可阿媽的說法,但這與她的真心相悖,沒有人教過她該怎麼處理這個矛盾,然而經驗又告訴她,做選擇題時,理性思考才是正确途徑,才能得到最優解。
她走在路上,不出意外,那兩個人跟在她身後。
快到校門口時,她停了下來,回頭說道:“告訴他,周六見。”
明天就是周六。
覃笑笑沒有告訴覃勤,一早便獨自出了門,她不知道的是林金洋也一早趕來省城,兩人沒能碰上面。
到了杏花公園,她獨自坐在湖邊的石凳上吹風,這裡比她想象得要大許多,湖上的橋不止一座,她沒有和譚航約好時間地點,等那兩人把她的位置告訴他,他再找過來,估計得費點功夫。
她把手揣進口袋裡,閉上眼感受風的溫度。
“笑笑?”
她驚訝地睜開眼,這麼快就找到了?
她回頭,目光卻定在了譚航身旁那人身上——是譚語,她也來了。
覃笑笑往邊上挪了挪,說:“坐。”
她對遊湖沒有興緻,更對譚語這人拿不準。
“我直說了,如果你們換做是我,你們會怎麼做?”她問道。
譚航和譚語面面相觑,譚航的腦子閃過許多想法,一時拿不準要怎麼說才能更有利自己,譚語稍加思索,便說道:“你來了就會知道,爸媽有多好,爺爺奶奶還有哥,他們都希望你能回家。”
她的語氣透着酸澀,在她的身上,覃笑笑已經看不到那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的神采了。
覃笑笑神情冷漠,看着譚語,淡淡地開口說道:“你看望過你的親身父母嗎?他們希望你和他們一起生活,你會去嗎?”
“我……”
事實勝于雄辯,她沒有離開養育了她的家,即使要壓制天性,收斂鋒芒,也不肯離開。
覃笑笑得到了譚語的答案。
她再看向譚航,“你呢?你的答案是什麼?”她問。
“笑笑,你為什麼不試試呢?”他說道,“不去驗證我們這個選項,你怎麼就确定他是個錯誤的選項?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做的不是一道單選題,而是一道多選題。”
覃笑笑的眼睛亮了起來,怔怔地看着譚航。
“多選題?”
“是啊,你可以吃紅糖糕,也可以吃桃酥,還可以吃……糖醋裡脊,沒誰規定你隻能一輩子隻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