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非虞一時語塞,他低頭看着少女毛茸茸的發頂。少女的呼吸均勻綿長,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看起來毫無防備。
他實在想不明白——明明已經讓她離開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是沒有拍到解緣丹嗎?可按照她的财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讓他困惑的是,她為什麼要幫他在師兄和葉望舒面前打掩護?為什麼要對那些嚼舌根的修士出言相譏?
謝非虞輕輕歎了口氣。這個大小姐行事總是出人意料,就像他腰間那一團解不開繩結,越是想要理開,就越是糾纏不清。
隊伍緩慢地向前移動,謝非虞下意識地攬住連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帶着她往前挪動,生怕驚醒了她。
少女在他懷裡無意識地蹭了蹭,像隻餍足的小豹子,收起了鋒利的爪牙,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阿虞——”
葉望舒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謝非虞回頭,下意識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葉望舒的眼神頓了一下,落在他肩頭少女的睡顔上,随即臉上便挂起了促狹的笑容,與此同時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謝凜。
就像是發現了班級裡課桌下偷偷牽手的小情侶。
謝凜順着她的目光看過來,冷峻的臉上竟然也浮現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謝非虞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越想越不對勁——他為什麼要在意她會不會被吵醒。
他試圖用眼神向師兄和葉望舒傳遞“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訊息,結果葉望舒帶着一臉姨母笑沖他眨眨眼。
那是一個“我們都懂”的眼神。
謝非虞:“……”
真是跳進黃河裡都洗不清了,他現在解釋說他隻是愛睡覺,因此選擇守護每一個人的夢周公的權力有用麼?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隻能頭皮發麻地頂着二人充滿鼓勵意味的眼神随着隊伍慢慢挪動。
岸邊的隊伍很長,幾乎是所有村民的船都出動了,但仍舊供不應求。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他們終于能看見隊伍的最前端了。
就在謝非虞準備叫醒連翹的時候,隊伍中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驟然刺耳的喧嘩聲将她提前驚醒。她擡頭,隻見前方不遠處,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正大搖大擺地往隊伍前面擠,身後還跟着個牽着狗的點頭哈腰的小厮。
“怎麼回事?”連翹揉了揉眼睛,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軟糯,“怎麼還有人插隊啊?”
謝非虞輕嗤一聲:“那是噬淵谷的少主,百裡湘的弟弟。”
他壓低聲音:“這種人插隊不是很正常麼?”
【任務二,階段二任務即将開啟】
【新線索觸發,噬淵谷百裡珏】
系統叮咚一聲提示音驟然在耳邊炸響,連翹頓時清醒了大半。她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個趾高氣昂的少年——隻見他一身玄色錦袍,腰間挂着塊價值不菲的龍紋玉佩,行為舉止卻不見半點與衣着匹配的沉穩,走路時下巴擡得老高,活像隻驕傲的小公雞。
這種家裡上面有姐姐的男丁,大概率都是重男輕女的産物。再結合百裡珏眼下這副目中無人的做派,結論幾乎可以闆上釘釘了——又是一個被寵壞了的耀祖。
“管他是誰家的少主,”連翹冷哼一聲,“在耍脾氣擺架子這方面,本小姐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謝非虞:“……”
小聲些,這難道很光彩嗎?
還沒有腹诽完,就見少女打完哈欠,清清嗓子,提高嗓門喊道。
“喂!前面那個穿黑衣服的!好好排隊,不許插隊!”
少女的嗓音清亮,這一聲喊得整個碼頭都安靜了一瞬,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就連跟在百裡珏身後的那隻狗也是,這場面比起早上的架勢有過之而無不及。
連翹心道,難道姐的魅力就這麼大,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
百裡珏猛地回頭,黑沉的面色落在那張年輕的臉上透着難以形容的乖戾之氣:“何人在此喧嘩?”
連翹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甚至還踮起腳尖揮了揮手:“這兒呢!說你呢!”
百裡珏陰鸷的目光掃視過來,像是要把人挖心剖腹一樣,謝非虞下意識将連翹往身後擋了擋。
下一秒就聽見少女在他身後不滿地嘀咕:“你幹什麼?搶鏡頭了,别擋着我發揮啊!”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大鬧天宮的樣子。
謝非虞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那他擋的這一下算什麼,算他瞎操心。
連翹扒開謝非虞的胳膊,露出臉來,揚起下巴一臉不服地看向百裡珏。
“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陽光穿過碼頭的柳枝,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少女睡亂的發絲被晨風吹得微微翹起,被映射成淺金色,杏眼圓睜的模樣活像被逗弄得炸毛的小獸,明明是一副要吵架的架勢,卻莫名透着幾分鮮活可愛。
百裡珏陰鸷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突然神色一松,竟然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在下并非插在姑娘前方,我後邊諸位皆無異議,何以獨姑娘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