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非虞比謝凜矮了幾分,模樣瞧着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齡段,成日裡又總松松垮垮地匿在角落裡,主角團三人站在一處,他便成了這三人中看上去說話最沒有分量的一個。
若不是方才那枚匕首還釘在腳下的青磚中,上面裹挾着的幽藍火焰仍舊跳動着,百裡珏當真沒把他放在眼裡。
他驚愕了一陣,被那擦着面頰飛過的利刃吓得頭腦一片空白。等片刻後緩過神來,劫後餘生的羞惱就遠遠大過了喜悅,他瞅着對面少年面上淺淡的笑意愈發怒從中來。
“你找死?”
“百裡少主好不講道理。”
謝非虞語調輕快,他擡一擡手,那枚釘在磚中的匕首就回到了主人手裡。
少年的眼神從圍上來的百裡珏的手下身上一一掃過,兩隻手上的短刃轉得越來越快,火焰纏繞盤旋恍若一朵盛開的蓮花。
“你說要找人家姑娘玩玩,直到玩膩了為止,說得那麼理所當然,我便想着噬淵谷的風土人情就是如此。所以就想着找你玩玩,這才剛開始呢,你怎麼就生氣了?”
百裡珏臉色鐵青,折扇“啪”地合攏:“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
他猛地揮手:“給我往死裡打!”
十餘名黑衣修士同時祭出符箓,漫天火球如雨點般砸落。謝凜山河劍橫掃,劍氣如虹,将大半火球擊碎。葉望舒金絲織網,護住身後村民。
“在我面前玩火?”謝非虞輕笑。
少年手中的幽藍火焰驟然暴漲,一旁燃着的篝火都黯淡了幾分,藍焰化作數十道火蛇襲向百裡珏的手下。那些修士手上的下一張符箓還未攤開,就被火蛇纏住手腕,發出凄厲的慘叫。
“啊——”
為首的修士皮肉發出“滋滋”的灼燒聲,火蛇如同活物般鑽進他們的經脈,皮膚迅速泛起灰白色,就像被抽幹了所有水分,指甲蓋“啪啪”地脫落,露出下面血淋淋的嫩肉。
另一個修士拼命地拍打着手臂,可那藍火反而越燒越旺,空氣中彌漫着皮肉燒焦的臭味,混合着血腥氣,令人作嘔。
“阿虞!”謝凜一劍劈開襲來的火球,眉頭緊鎖,“下手輕些!”
謝非虞充耳不聞,指尖匕首飛快地擲出又收回,纏繞的火蛇瞬間将幾名修士捆作一團,他們手上的符箓被奪過來在火焰中燒成了一把灰燼。
他歪頭看向百裡珏,黑漆漆的眸子被幽藍火焰映照得亮晶晶的,笑得天真無邪。
“百裡少主的手下就這點本事?”
百裡珏往後退了幾步,看着身側的手下倒了一片,捂着腹部跪倒在地。
附近的修士壓低了的交談聲傳進他的耳朵裡,聽不清是什麼内容,隻隐約讓人覺得是奚落和嘲笑。百裡珏勃然大怒,親自拔劍刺來,劍鞘與腰間的龍形玉佩碰撞發出“當啷”一聲。
謝非虞不躲不閃,在劍尖距咽喉幾寸時突然擡手——
“住手!”謝凜的劍鞘橫插進來,隔開兩人,他沉聲道:“阿虞,夠了。”
謝非虞眼中幽光閃爍,正要說話,忽聽百裡珏陰恻恻笑道:“既然你們找死……”
他将玉佩從腰間取下,在劍刃上劃開,堅硬的玉質竟然瞬間被割出一道裂縫,刺目的金光從其中爆射而出,玉佩的四周浮動着逐漸飄散的詭異符文,在火光中泛着不詳的血色。
“不好!”
金光乍現的瞬間,謝凜瞳孔驟然收縮,渾身肌肉緊繃。
作為鎮厄宗首徒,他太清楚這抹金芒意味着什麼——這是噬淵谷鎮派絕學“九轉凝氣訣”,此術能将一位高階修士的靈力壓縮凝練,封印在尋常物件之中,一旦觸發,便能爆發出堪比本尊全力一擊的恐怖威力。
他記得十二歲那年,随師尊前往南荒除妖時,曾親眼目睹噬淵谷長老實戰此術。那位鶴發童顔的老者不過随手抛出一枚銅錢,轉瞬間便見金光暴漲,山崩地裂的轟鳴聲中,整座百丈高的山峰竟被硬生生削去山頭,碎石飛濺如雨,方圓十裡地動山搖。當時師尊立刻祭出護體罡氣将他護在身後,但那摧枯拉朽的威勢,至今想起仍令他脊背發寒。
此刻眼前這枚玉佩所迸發出的金光,雖不及當年所見那般聲勢浩大,但其中蘊含的靈力波動卻同樣令人心驚,想必是噬淵谷交給百裡珏的保命法寶。謝凜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曈昽的輕微震顫,那是一種近乎實質的壓迫感,仿佛連呼吸都要被這金光吞噬。
謝非虞顯然也感覺到了這金光中蘊藏着的巨大威力,幽藍火焰驟然回卷,在它掌心凝結成蓮花狀的屏障。
“望舒!”謝凜第一次變了臉色,“護住村民!”
葉望舒手中的金線密密麻麻地穿梭着,如同泛着光的雨幕,在人群外圍築起細密的屏障。百裡珏身側的黑衣修士也立馬雙手結印,在身邊凝結出透明的防護屏障。
可那隻方才由小厮牽着的靈犬在打鬥中被栓到了廣場邊緣的篝火底座上,處在金網的保護範圍之外,而它乖乖地蹲坐在原地,仍舊不明所以地用黑葡萄似的眼睛張望着這邊的動靜。
千鈞一發之際,謝凜飛身撲去。
先天劍骨助他抵禦過許多攻擊,在師門被滅的那天也毫發無損,但這一擊若是硬生生挨上,應當也是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