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本着照顧傷員的緣故,連翹休息的廂房打掃得幹淨,整潔。
為她包紮完傷口後,葉望舒還給她換了一件新的衣服,但現下也沾滿了柴房中的灰塵與傷口迸裂的血漬,黏黏糊糊地貼在背上很是難受。
連翹蹲在地上從自己的包袱裡翻找,終于見到一件水紅色的裙子,上面繡着如意暗紋,就算再有血滲出來也不會太明顯。
她将這裙子放在床上,站起身的動作快了一些,眼前一陣發黑。
謝非虞接住了被她撞倒的茶盞。
廂房内的血腥氣漸漸淡去了,越來越濃郁的是姑娘翻找包袱時所帶來的茉莉香氣。他疑心這位小姐說不定什麼時候弄撒了香包中的香料,才會讓每件衣裙都沾染上如此甜膩的茉莉香。
真是鬼迷心竅,方才怎麼就那麼聽話地跟着她過來了呢。
謝非虞将手中的茶盞放回到桌上,黑透的眸子裡不易察覺閃過一絲懊惱,一聲不吭轉頭就要朝外面走。
“站住!”
連翹緩過了那陣暈眩的感覺,晃了晃手中從香囊裡拿出來的藥瓶,命令道。
“把你衣服脫了。”
“不必。”
謝非虞飛快地拒絕,努力地克制着渾身上下想要遵循命令的沖動,整個人僵硬成了一隻木偶。
從連翹的視角看過去,少年背對着她站在窗邊,月光勾勒出他緊繃的肩線,像張拉滿的弓。
還是一張已經沾了血的弓。
要不是因為共生蠱,你的傷不好,我也跟着痛,不然誰要管你啊?
連翹在心中腹诽,卻還是忍不住生出一絲絲的憐惜。
“這是命令,”她故意學他平日裡漫不經心的腔調,重複道,“我說,脫衣服——”
衣料窸窣聲裡,傳來姑娘驚慌的阻止。
“停停停,上衣就行了……”
謝非虞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卻見連翹用兩隻手欲蓋彌彰地捂住眼睛,圓溜溜的眸子從指縫裡露出來毫不避諱地打量,其中閃爍着好奇與興奮的光。
“夜已經這麼深了,現在去叫你師兄不太現實。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畢竟情況特殊……”
她話沒說完,意思卻已經很明顯。
從沒見過這麼不知羞的姑娘……
這回輪到謝非虞不自在了,他動作一頓,偏過頭去,眉毛蹙起,用煩躁掩蓋住了那點些微的羞惱。
“動作快些。”
“好嘞!”連翹響亮地應,“雖然我之前沒弄過,但一定會學得很快的。”
她把藥瓶放在桌上,有模有樣地拿剪刀剪開雪白的紗布。少年裸露的肩頸暴露在月光下,蒼白的膚色和薄厚适中的肌肉使得眼前這幅場景更像是藝術館中那些姿态優美的石膏像。
他的手臂上留有一些被金光灼傷的痕迹,像蛛網一般四處蔓延,連翹細心地擦去上面殘餘的血迹,然後用指尖蘸取藥膏塗抹起來。
整個過程中,謝非虞一直偏着頭,燭火昏黃,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光影。
連翹小的時候最害怕别人往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塗抹碘伏,她覺得那種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刺痛簡直就是一場酷刑。但顯然謝非虞沒有她這種煩惱,他一聲不吭,偶爾倒吸兩口冷氣,就驚得連翹連忙放輕了手上的力道。
“你這香囊……”謝非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怎麼裝得下大大小小這麼多符咒藥瓶?”
連翹全神貫注的時候完全沒法跟别人閑聊,她額頭上的一滴汗珠滾落下來砸在少年的衣服上,洇出深色的一灘,聞聲頭也沒擡,敷衍道。
“秘密。”
二人折騰完已經是深夜,謝非虞斜倚在窗邊抱着手臂合上雙眼,似乎以這個姿勢就能入睡。
連翹折騰了半天屋子裡的屏風,然後又爬上床放下了床邊的帷幔,突然聽見外面傳來少年的聲音。
“你出來一下。”
“做什麼啊?”
連翹的衣服脫了一半,正打算努力背着手去胡亂處理一下後背的傷口,聞言隻能又老老實實地穿回去,從屏風旁邊探出一個不耐煩的腦袋。
“接着。”
謝非虞從衣襟中不知道哪裡掏出一個葫蘆形狀的小瓶子,甩手扔給她。
“這個吃了,别動你背上包紮好的紗布。”
“有恩必報,好同志!”
連翹沖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葫蘆瓶入手的時候還帶着些溫度,姑娘得了好處,方才那點不耐煩頃刻煙消雲散了,心情很好地道:
“晚安,好夢哦。”
二白一家總共有三口人,除了他媳婦之外,還有一個仍要吃奶的孩子。為了方便主角團四人吃早飯,二白單獨在院子裡支起一桌,昨夜見過的那條小黃狗親昵地圍着連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