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外,晨光透過琉璃瓦斜斜鋪陳,将漢白玉階染作碎金。恰此當口,當值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殿内暗流:"陛下駕到——太後娘娘駕到——"
群臣如麥浪般齊刷刷跪倒,玉笏觸地發出整齊的脆響。明黃色的龍紋朝服拂過鎏金門檻,帝王腰間玉帶佩環相撞,在寂靜中敲出冷冽的節奏。
"都起來吧。"皇帝宋晟的聲音如寒潭破冰,群臣起身時袍袖簌簌作響,紛紛松了一口氣。皇帝身後跟着一位身着沉香色翟衣的婦人,金絲八寶攢珠髻上鳳銜珠钗微微顫動,正是垂簾聽政的太後。
“想必諸位已知朕今日為何召集諸位愛卿。今歲天護我朝,我朝瑞雪兆豐年,祥雲萬裡。邊疆戰事大捷,萬民同慶,可喜可賀。”豐賢帝朗聲說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内靜了半霎,豐賢帝的聲音自宋銘耳畔響起:“宋銘聽旨。”
“臣弟在。”宋銘出列聽旨。衆臣心中一抖,皆壓着各自的心思。
“公公,宣朕旨意。”
大太監鄭富貴清了清嗓,尖細的嗓音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朕聞天命有歸,社稷為重;手足同袍,共襄太平。今遵先帝遺诏,告祭天地宗廟,特降恩旨于四弟宋銘:
憶昔先帝臨禦之日,嘗于病榻執朕手言:“東平乃漠北鎖鑰,屏衛京畿,非忠勇賢明者不可鎮之。四兒雖幼,性若寒松,志剛如鐵,異日必能擔此千鈞。”過時四弟方及總角,已随祈明寺僧習兵書、練騎射,雖身罹沉疴,猶日夜不辍。及長,邊疆告急,毅然請纓,深入虎穴而目盲不悔,斬将搴旗而威振殊俗,此等忠勇,天地可鑒。
今朕承大統,不敢違先帝遺訓,茲封宋銘為平京王,賜金印紫绶,食東平三萬戶,轄東平各州軍事,兼理民政。其治所設東平府,建牙開府,許自置官屬,領軍十萬以鎮北疆。仍賜甲胄一副、玄鐵劍一柄,上刻“守土”二字,以彰先帝遺志;另賜良田千頃、綢緞萬匹,以為開府之資。
東平之地,胡漢雜處,須懷包容之德,行仁政以安民生;戎馬之疆,烽煙時起,當持虎豹之威,整軍備以固國本。爾其慎終如始,毋負先帝托孤之重、朕躬倚賴之心。即日起程,沿途官驿備六百裡加急,限十日内抵東平接印。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
【豐賢十五年春禦筆】”
“衆愛卿可有異議。”豐賢帝的聲音響在耳畔。
此事于情于理都無可挑剔。宋銘取了流寇首級,平定東平戰亂,年已及冠況承先帝遺诏,理應受封。隻是……隻是如此厚賞恐怕生肘腋之患。
殿内一靜,衆臣正欲言,忽聞簾後輕咳聲起。珠玉流蘇輕晃,太後李清苒啟唇道:“哀家有異議。”
隻這一句,就如捅了馬蜂窩,殿内議論聲起。
宋銘聽此了然卻并不語,隻是跪着。太後這盤棋可是布了十年之久,而這最關鍵的棋子若是被人拈了,那便生死都不由她了,她的榮辱亦是。心血毀于一旦的滋味可不好受。
太後垂簾聽政十餘年,權柄孰輕孰重,衆人心中自知。趙家勢力如百年古木,盤虬于地底,根系之大,無人能動。饒是當今皇上正值盛年,卻也無計可施,母子暗鬥多年無果。
豐賢帝啊豐賢帝,你當真是昏聩無能。年少如此,而今亦如此,不過也隻是一顆棋子罷了……
豐賢帝面上冷若冰霜,似有氣,抑了幾抑,緩了過來。再開口時沉聲道:“依朕之見,此舉于情于理皆可。母後有何異議?”
“四殿下宋銘随軍曆練已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為此自傷仍不辱皇命。而今東平戰事平定,為何不可在京休整,而即日受封于邊疆苦寒之地。如此而是,我朝百姓心忍還是我朝百官心忍?”
太後輕歎着緩聲道:“到底是天家血脈,哀家念及先帝遺願。不若在京調養幾月,待适宜之時前往東平。”
殿内百官交頭接耳,紛紛應和。太後到底打的得一手好算盤,反将了皇上一軍,又借機攏了人心,一石二鳥。
“朕以為母後所言有理,朕便允了。”
“茲命宋銘在京休整,封平京王,挂禁軍總督一職。朕特賜金水門街府邸一處,金銀細軟遵朕手谕。适宜之時遷往東平。”
“宋銘接旨——”鄭富貴嗓音尖細道。
宋銘叩首道:“臣弟接旨,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綢帶後的眼依舊叫人看不清,宋銘領旨退下,不時有恭賀之音。禁軍虛有其表,禁軍總督不過是一閑職,豐賢帝倒是想的周全。
“哀家今日有些乏了。”太後扶額道。
“母後慢走。”豐賢帝看着太後退下,衆臣俯首相送。
“鎮國将軍。”
“臣在。”江戬單膝跪地道。
“将軍要何賞賜?”
“臣無它願,隻是東平戰事初了,無地可耕,田地幹旱。百姓流亡,民不聊生。臣懇請皇上撥糧和銀款赈濟東平,助東平度此劫難,臣便心滿意足。”
此言一出,殿内交頭接耳,一片贊賞之聲。
“将軍倒是大義,有達濟天下之心。此事不難,朕允了。”
江戬忙謝恩退下。
“祁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