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總而言之，最後塔娅以性命為擔保，才姑且讓諾絲相信克洛伊絕無壞心。雖說芥蒂消除了，但諾絲對克洛伊的戒心暫且不可能消失。原本克洛伊還執着于改變諾絲的想法，讓她相信自己的友善，但她也這種事情不能強求，隻好悻悻收回了這個想法。

馬庫斯告訴塔娅，對于仿生人來說，未來可抉擇的路其實很少——留在耶利哥，為仿生人的自由而戰；或者是逃往加拿大，那裡沒有限制仿生人的法律。他問塔娅的選擇是何，塔娅沒有答案，她尚且還未做出決定。

“你呢？”馬庫斯突然看向克洛伊，“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唔……我？”克洛伊有點受寵若驚，小聲嘟哝道，“如果塔娅去加拿大的話，我大概會選擇在這裡待一段時日，然後回去，因為我是屬于底特律的嘛，我深愛這座城市。要是塔娅選擇留下，我也會在這裡留一段時日——我也想親眼見證一下，一個民族赢得自由的過程。不過你們完全可以放心，就算我回去了，也絕對不會把耶利哥的所在地透露給别人的！絕對不會！”

最後這句話，是在諾絲的狠厲眼神下被迫加上的。

對于克洛伊的畫蛇添足，諾絲翻了個白眼，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打擊人的話，姑且也算是難得地善良了一次。

馬庫斯笑了笑，諾絲的反應讓他有些尴尬，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空氣稍許沉寂了一會兒。仿生人不擅長寒暄之流的社交技巧，于是在這般尴尬的氣氛下，克洛伊和塔娅默默退了出去，走回到樓下。

這一段短短的路程也免不了受到仿生人的注視大禮，不過克洛伊已經能夠稍微忽視一點這樣的不适了。

她累極了，除了睡覺，别的什麼都不想做。從車站一直走到耶利哥對于克洛伊這麼一個人類來說，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且不說一路上她們在下水道走了多久，至少這還僅僅隻是髒一些罷了，翻牆穿巷才是真正的挑戰——身為極度家裡蹲，克洛伊身上連二兩肌肉都沒有，翻牆什麼的簡直困難到了極點，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是。感謝上帝庇佑，她才能夠在不耗盡全部體力的情況下安然抵達耶利哥。

她決定這個周日認真地禱告一次，以表示對上帝的感恩之情。

塔娅看上去很精神。克洛伊讓她去和别的仿生人一起聊聊，自己則溜到了一個無人的陰暗角落，也顧不得身上有多髒，直接席地而坐，背靠着牆壁，阖眸想要休息一會兒。

陷入沉睡前，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竄到了她的大腦裡——

既然塔娅變成了異常仿生人，那麼她是不是就不用繼續付剩下的分期貸款了？

……

如果諾絲知道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錢，大概會氣得把她丢到海裡吧。

還好，她不知道。

8.

再睜眼，見到的景象竟然不是所有仿生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克洛伊欣慰不已，甚至有點想哭。她想，大概是因為自己這個角落選址不錯，成功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隻不過這裡實在太簡陋了，地闆和牆壁又硬，睡了一覺硌得她後背生疼。

她看了一眼手表，發現自己才睡了兩個小時而已。她還以為自己睡到了深夜。

在這個角落縮一小會兒，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站起身，似乎隻有這種方法才能把所有懶惰與倦怠從體内排出。她裹緊外衣，小心翼翼走近火堆，一路上不時撫摸裝在外套口袋裡的筆記本，這樣能讓她稍微安心一些。

火堆旁聚集了不少仿生人。克洛伊沒有忘記自己前來的目的——她是來取材的。既然如此，那就非得親自和那些仿生人交流一番，詢問他們的故事了。

克洛伊深知自己不是什麼擅長交際的人，因而多少有些擔心自己是否會一不小心說出些什麼話惹得他們惱怒，也害怕他們對自己保有忌憚之心。但她都已經踏出這一步了，再畏畏縮縮，實在不像話。她咽了口唾沫，心一橫，加快腳步。

走近了些，她才發現站在火堆旁的一人，傷痕累累到了令人生畏的地步，甚至泰半内核都暴露在外。

他似乎很疲倦的樣子，低垂雙眸，未曾看克洛伊一眼——而坐在他身邊的那幾個仿生人早已經用眼神把克洛伊殺了好幾回了。

克洛伊悄悄拿出筆記本，攥在手中，頂着衆多敵意的目光，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卻遲遲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還是沒有擡頭，分明已近在咫尺，他卻沒有感覺到克洛伊的存在。湊近了些，他體内一陣一陣零件運轉的鈍響聲顯得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