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簡淩之關好房門從屋中各個角落翻出了她這些時日找到的所有金銀細軟，金條銀元，鋪了個手帕在床榻上，趴在床上一個一個擺弄着。

她先把三根金條倒在了一堆兒。“一根是靈芝給淮山的……這個得找時間再還給他，不能動。這兩根是靈芝走前轉贈給二叔和小妹的……是大少爺留給靈芝的遺物，應該歸靈芝所有吧……”簡淩之擦了擦鼻子，沉默了一會，把那兩根單獨放到了一邊：“算了，先充當備用金吧，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它們。”然後她又扒拉了一下那首飾四件套，這都是路商言買給簡靈芝的，即使是在比較拮據的時候，她都沒有典當這幾件首飾，想來對她來說意義非凡。“這四樣也不能動……但是……”她拿出來在身上比劃了一下，想到以後出門的時候有不得不撐的場面：“那以後總可以戴上吧。”她一邊說，一邊想到了自己原來的那些首飾，然後笑笑，把這幾件首飾裝回匣子裡：“靈芝，我的首飾你也要經常戴啊……這樣咱們就算扯平了吧？不過等我以後有錢買了新的，我會把這幾件跟大少爺的遺物收在一起的，你放心。”收好這幾件東西，能用的錢已然所剩無幾，她翻來覆去數了好幾遍帕子上的那幾塊銀元，八塊……隻能說是一筆不會讓你餓死但也什麼都做不了的财産。“算了，聊勝于無吧。”

簡淩之清點完了财産，又把他們都分别放回了原先的角落，躺在床上睜眼看着架子床的床架。“哎，要是能把這床賣了，我就萬事不愁喽！”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原先的簡靈芝都不算富裕。家裡隻是個能勉強維持生計的裁縫家庭，作為長女還要拿出錢接濟弟妹，甚至連毫無血緣關系的淮山去上學的錢，都是她靠賣繡品得來的。大少爺路商言看上去是個标準的讀書人，因為身子骨弱，早就沒有繼承這偌大家産的資格，但過上了閑雲野鶴偏安一隅的悠閑日子。從書房的藏書數量，到每本書的新舊程度都能看出這個大少爺與世無争隻愛看書的性格。想來對那地皮和鋪子也是疏于打理，反正家裡會給例銀，而且這東院的一應布置，都是頂好的家具，随便拿出一個賣了，都能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所以對于媳婦靈芝來說，在這家裡可以吃好住好，但是離開這裡就又什麼都不是了。但因為她還要接濟娘家人，想來住在這個家的這段時間，也沒享上清福。

“鋪子……”簡淩之呢喃着，打起那鋪子的主意。想來做建築事業的路商臨，應該也不會對那麼一個不大的綢緞莊感興趣。更何況，現在土貨不值錢，洋貨才最為緊俏。“洋貨……”簡淩之想到了那支鋼筆，然後想到了什麼下了床，去翻那妝奁。果然翻出來一個她之前看到了卻沒當回事的東西。

“這玩意兒得是洋貨了吧。”簡淩之那着那一小管東西在手背上輕輕塗了一層，立馬出現了紅色的印子。“口紅……鋼筆，懷表……”她想到當日路晚伊來給她送金條的時候也說了路商臨有自己的生意。“得跟他聊聊……”或許他真的有進貨的途徑。

要說這含笑的辦事效率是出奇的高，簡淩之有時候都羨慕她身上用不完的能量。

這是簡淩之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日了。這天中午，簡淩之正在書房整理路商言留下來的藏書，含笑提着食盒進了廚房。這幾天的氣溫明顯比剛來那天暖了不少，簡淩之便開着書房的門透氣。含笑剛經過書房，就被書架另一頭的簡淩之看到，放下手裡的書，也跟着進了廚房。

“少奶奶您去中堂稍等會，我把這飯食熱熱就可以吃了。”含笑起竈，從食盒裡端出來一盤炒白菜，一盤蒸茄子，一小盤雪裡蕻和四個饅頭。“這菜素了些，等到時候我把那些絡子賣了，買二兩肉回來給您做點别的吃。”

看着含笑在竈台前面忙活，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簡淩之決定不上去添亂。“沒關系，我看這素菜健康，挺好。我也不愛吃肉……”簡淩之摸了摸肚子，跟上輩子因為久坐而過勞肥有了小肚子的自己不同，這個身體确實是瘦了一些。“等以後我有了錢，帶你去吃更好吃的東西。”

含笑重重點點頭，對于簡淩之畫的餅頗為期待。

“對了。”簡淩之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氣：“我看這幾天天氣不錯，書房裡有些書看起來受潮了，要不然這兩天拿出來曬一曬吧。”

含笑一邊給食盒裡的菜回鍋，一邊接話道：“少奶奶您别看現在天氣好，興許到了晚上就要變天了。清明剛過，正是雨水充沛的時候，不如再過些日子等這陣雨過去了，再曬書也不遲的。”

簡淩之一愣，原來清明都過了，那這天氣還真是冷。不過她也發現了，不隻是天氣的原因，她這個身體也有點畏寒。以前的她是冬天可以不穿秋褲的“強壯”體質，但是原主靈芝恐怕是個怕冷的，都陽曆四月的天氣，還會手腳冰涼。

這幾天在簡淩之的“調教”下，含笑終于可以沒什麼顧慮地跟她坐在一起吃飯了，隻不過還會時不時地拿一副銀筷子為她布菜。簡淩之倒是沒什麼食欲，本來就對吃沒興趣的她，來到這個吃不了幾口就飽了的身體裡，讓她不自覺感歎：“這不歹瘦死！”簡直是她前世的人生目标啊。

“少奶奶。”含笑給簡淩之盛了碗湯，看上去與刷鍋水無異。“我晌午去問了門房那人。”

簡淩之把端起來的碗又放下了，聚精會神地聽含笑往下說。“這人您應該見過的，是前院兒的二管事，叫杜全的。家裡的用人出入路宅，都得經他查驗。

簡淩之聽了這話，覺得有意思起來。一個負責管理“出入境”的差事，也算是個肥差了。這樣一個大宅院，有手腳不幹淨的下人想偷點東西拿出去賣，都得經過他。要想從外面帶回來點什麼，也得經過他。這一來一回，不僅能讓他撈到不少好處費，還能攥住不少人的把柄，甚至有些這府裡不起眼的小物件兒，他都能直接扣下來。但是這樣的人一定是見過不少好東西而且會獅子大開口的人。

“這樣的人，要幫咱們做事，得要不少好處吧。”這樣的人估計也不是一塊銀元就能打發的了。

“他沒說要什麼，隻是想能跟您單獨談談。”

簡淩之放下手裡的碗，徹底喝不下去了。

看着簡淩之有些沮喪的神情，含笑勸慰道：“我聽說他這個人很認錢，興許咱們要是能給到他滿意的東西，他能放咱們每日都出門也說不準呢。”

簡淩之搖搖頭：“不好說，這樣的人認錢，但是喂不飽啊...”

“您别急，大不了以後我多打些絡子。之前您還教了我不少繡活兒，也能多賣些錢的。您委屈在這裡已然不易，就别想那些煩心的事兒了。”

簡淩之聽了這話頗為感動，拍了拍含笑的手背。“你還比我小幾歲，我怎麼能讓你來養活我呢。這樣，你下午叫他過來一趟，我探探他的底。”

含笑點點頭。簡淩之端起碗一仰脖子咕咚咕咚把湯喝了個幹淨。

簡淩之所住的東院兒以前是路家的花園，後來人丁逐漸興旺後，把花園改成了兩個一進院子，中間則保留了一處小花園。小園子裡面是深居簡出的大少爺夫婦倆住，小園子外面靠近主街的則住着要每日去上學的路晚伊。路老爺、太太和他們的兒子四少爺住在主院兒。主院兒西邊則住着路老爺的姨太太和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