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剛亮，含笑端了水進了簡淩之卧房，把木盆放在架子上之後，輕輕在帳子外面喚了簡淩之一聲。

“嗯？”簡淩之面朝牆側躺着，懶懶地應了一聲之後又沒了動靜。

含笑帶着些寵溺地笑笑，要說雖然比這主子小了幾歲，卻莫名想有在生活上照顧她的感覺。并不是出于作為路家女仆的身份，而是真的覺得最近這個主子在生活上不太能自理。

“少奶奶。”含笑又喚了一聲。“今兒早上吃小馄饨呢，您之前不是念叨來着麼。”

簡淩之翻了個身。“先放那兒，我現在太迷糊了，讓我再睡會兒吧，昨兒後半夜才睡着...”

含笑沒放棄，依舊耐心勸道：“您前兩日不是讓我打聽二爺的事兒麼，方才我去正院兒拿早點的時候，聽說今天早上二爺回來了，一會兒要去小姐那兒一起用飯呢。”

簡淩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含笑的話，突然睜開眼盯着房頂，語氣中的慵懶也消失不見：“含笑，去幫我把早飯裝好，我一會兒要去小姐院子吃飯。”

“啊？”含笑一愣，然後連忙掀開床幔扶着簡淩之起身。“這麼着急過去麼。”

簡淩之一邊穿鞋一邊說：“機會轉瞬即逝，必須好好抓住。含笑，時間緊迫，去幫我把昨天那件白衣服拿出來吧，我自己洗漱就好。”

“是。”含笑福身，然後打開櫃子門拿出來昨天簡淩之嫌太白穿着顯得臉黑的月白襖裙。

簡淩之簡單洗漱過後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又從首飾匣子裡翻出來那朵白色絨花。

也就一炷香功夫之後，簡淩之就穿戴妥當提着食盒出了門。臨走前不忘囑咐含笑：“不用管我，你自己好好吃飯，我沒準還能在那兒蹭頓午飯呢。”

含笑啞然，扶着簡淩之出了那半廢棄的小園子來到通往小姐院子的角門，才退了幾步靜靜站在簡淩之身後。看着開門的丫鬟有些詫異的表情，含笑也捏了把汗。

“大少奶奶。”小女孩向簡淩之淺淺行了禮，看着簡淩之手裡提着的食盒：“您這是？”

簡淩之蹙眉：“來看看你家小姐。”

小女孩呆愣了一秒，連忙說：“沒聽說您要過來...這...”

簡淩之打斷她的話，有些不耐煩道：“怎麼，來晚伊妹妹院子還要提前通報不成？”

小丫鬟連忙搖頭，又福身道：“大奶奶稍安，奴婢這就去回話。”

待她小跑着走了，簡淩之回頭對含笑眨眨眼，含笑笑道：“含笑還以為她不讓咱們進去呢。”

“那也得厚着臉皮進，今天我可有大事要辦。”

“少奶奶您别怪她不懂事...”

“我知道，整個路宅的人都躲着咱們走呢。好在是去通傳了，沒一棒子把咱們轟走。”

含笑心下了然，隻有些擔心道：“真的不用含笑跟着您去麼？”

簡淩之笑着搖頭：“不必，你回去自己吃飯，然後該幹什麼幹什麼就好，不用擔心我。”

正說話間，那小丫鬟又跑了回來。到了簡淩之跟前直接給她跪下了。

“你這是做什麼？”簡淩之吓了一跳。“剛過完年怎麼又行這麼大禮啊。”她把食盒放在地上，含笑連忙過來提在了手裡。

“大少奶奶恕罪，小姐請您進去呢。”

簡淩之松了口氣，一把把那女孩拽了起來。看着她有些慌張的神情，寬慰道：“我又不是慈禧老佛爺，你慌什麼啊。以後見了我可别行這麼大禮，吓得我肝兒顫。”

“是...是。”女孩頭低得隻能讓簡淩之看見她的腦瓜皮。她閃到一旁，為簡淩之讓出路來，帶着她進了路晚伊的院子。

路家小姐的院子跟簡淩之住的東院兒差不多大，但是雅緻不少，想來也是費心裝扮過的。院子四周都圍上了花圃一樣的東西，到了夏天院子裡花團錦簇百花鬥豔的景色應該相當美麗。簡淩之隐約聞到了花香，擡頭望去，看到不遠處的兩棵樹開了淡粉色的花兒，花香宜人。再想到自己院子裡，聽說是路商言精心養護的兩棵老松樹，頓感即使是文人，男人的審美也就那樣了。

“大嫂。”

簡淩之回神，看到正堂門口路晚伊穿了一身淺綠色的洋裝，腳踩着皮鞋正等着她。

簡淩之聽說綠色在以前是不好染的顔色，這身衣服是完整的一塊綠色布料裁制的，領口和袖口的刺繡也都是手工繡制，她在心裡啧聲道：

“果然這家裡就我一個窮人吧！”

她挂上了一副笑臉，迎着路晚伊走過去。待兩人走近，路晚伊提起裙子向她行了個屈膝禮。簡淩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隻能回了個萬福，這是她到這裡以後為了見家中長輩不露餡兒現學的。路晚伊看見她行這禮連忙起身把她扶起來。

一個穿着洋裝行着西方的屈膝禮，一個穿着襖裙行了個給長輩的萬福禮，怎麼看都覺得滑稽。簡淩之拍了拍路晚伊的肩膀：

“小妹，下次咱倆見面不必行如此大禮，打個招呼就好了。不過，你這身洋裝可真好看。”

路晚伊用手裡的扇子擋住了下半張臉，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二哥給我做的，說是現在洋人都這麼穿。就是那屈膝禮我還練的不好...”

簡淩之連忙說：“那禮傷膝蓋，以後别行了，我覺得鞠躬握手就挺好的。”

路晚伊扶着簡淩之的胳膊，将她往屋裡引。“大嫂用飯了沒有，正好一會兒二哥過來，一起用早飯吧。”

簡淩之心想，這不正合我意麼。遂跟剛才引路的侍女道：“把食盒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