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快到五月的時候,就開始熱起來。簡淩之本就怕熱,在書房坐着抄書,不僅沒有心靜自然涼反而愈發躁動。這段時日她抄了一份沒有書名的殘卷,一本《淮北風俗錄》,一本關于東海地區地質地貌記錄的摹本。都不是她感興趣的類别,抄完了也沒怎麼往腦子裡記。到了夏天,這沒意思的書看多了就更是難受,過了晌午,她就有些坐不住,出了書房去院子裡晃悠。如今那竹椅已然被放到了刺果松底下,這松樹生長緩慢,勉強能遮擋一些陽光。
“在院子裡種什麼不好,為什麼要種松樹啊!真的能活麼?”簡淩之在松樹旁邊抱怨着。
含笑從廚房出來端着一盤水果往書房走,看到簡淩之穿着一件桃粉色絲綢倒大袖短襖,下着白色及踝繡藍色寶象紋筒裙,發間别着那孔雀钗,站在松樹下如同桃妖現身留戀人間繁華,然後在她轉身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中破滅了。
“少奶奶怎的站在外面?院子裡熱,不如去卧房歇會兒吧。”
簡淩之看到盤中的葡萄,沒什麼食欲。“在哪兒都是熱,還不如出來透透氣。”
“少奶奶吃點葡萄吧,剛拿井水鎮過的,冰冰涼涼的您最愛吃了。”
簡淩之看着那帶着水珠的葡萄,已經能想象到它又冰又酸的口感,咽了咽口水。“我吃不了冰的,一會兒再說,你先吃。”
簡淩之最近一直在琢磨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個月了,卻有一樣東西好像沒跟着她一起來。
“怎麼還沒來呢...”簡淩之嘟囔道,看着含笑拿起一個葡萄吃得開心,試探道:“含笑,我以前是不是也月事不準啊?”
含笑點頭,給予了肯定答案。
簡淩之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隻是不準,不是懷孕。這要是懷上了那大少爺的遺腹子,還不得被那路太太生吞活剝了啊。
“少奶奶您體寒,吃得也少,還喜食冰飲。之前請郎中來調理過,您嫌藥苦,就把藥停了。”
“呵...年輕人。”簡淩之舔舔嘴唇。“人到中年”熱愛養生的簡淩之,從來不喝涼水,也很少吃冷飲吹空調,到了夏天都要日日泡腳。一朝來到這個飲食結構生活作息完全不一樣的身體,恐怕下個月生理期有的受了。
最近她依舊時不常去路晚伊那兒教她英語,碰上路商臨的時間也頻繁起來。從之前一個多星期碰上一次,到後面三兩天就能看到他,簡淩之感慨有錢人就是有閑啊。他最近在準備拍宣傳畫的事兒,聯系了照相館,就等新一批的成衣出來,就可以帶着簡淩之去拍照了。
今天又是逢五出門的日子,最近淮山也格外正常,依舊對她有禮有節,但是不冷不熱。簡淩之也沒再多想,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态度,想來人家姐弟倆平時就這麼相處,隻是自己多了不該有的心思罷了。過了自己的這一關,簡淩之再跟淮山接觸就舒心多了。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進展着。
剛到農曆五月,路太太就帶着家裡的姨太太和小少爺以及路晚伊去了鄉下别院避暑。路老爺和三少爺因為有生意所以沒一起去,也沒住在家裡。
簡淩之因為家裡人都出門了所以溜出去得格外順利。給淮山送了手抄本之後又在外面晃悠了一圈才跟含笑一起回家。經過門房看見杜全,那人依舊帶着笑向她作揖,她每次看到杜全那副意味不明的笑臉都覺得難受。
“這是什麼樣的家庭啊,到了夏天竟然還能出門避暑。”走過抄手遊廊,簡淩之停下來好好環視了一圈這個大院子,看見杜全站在影壁牆前面看她,她皺了皺眉假裝沒看到,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不過您出行也方便啦。”含笑走在她旁邊,兩個人全都抱着大包二包的東西。“太太把管家的事兒就給了三爺,但是三爺不着家,聽說是在外面養了人,老爺太太都不在,他直接讓杜管事看着院子裡的事兒……”
“喲,真是甩手掌櫃的。好不風流快活啊!”簡淩之嘲諷道,突然想到路商臨:“二爺也去避暑了?”
“這倒不知道,不過二爺有自己的生意和工作,想來應該沒時間過去吧。”
“也好,他們都走了,我在這院子裡都覺得涼快!”
因為舒心而感覺時間過得極快的簡淩之,晚上梳洗完了就換上一件粉白絲綢暗花大袖袍,上面隐約可見的牡丹紋勾勒得極其精緻。但是想到這院子随時都有可能有人進來,她又在裡面穿了件月白色的細帶襯裙才安下心來。
她早早吹熄了燈,躺在床上盯着窗幔上的花紋發愣。她想着她上輩子的事,又想到在這裡碰到的幾個人,感覺竟然像做夢一樣。甚至她都懷疑這是不是人瀕死前的想象。
一陣很輕的腳步聲傳出來,她回過神豎着耳朵仔細聽着。那腳步聲隐約是去書房轉了一圈後直接朝着正房過來。簡淩之坐了起來,她起先以為是淮山,但是今天剛見過面,他應該晚上不會過來,而且那腳步聲鬼祟,不似他的穩健。簡淩之掀起幔帳輕聲下了床,剛要拿起放在床邊的鏟子,就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她沒應,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這個時候鬼鬼祟祟敲門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果然,那人輕輕推開了房門,蹑手蹑腳地進了屋。簡淩之輕輕拿起鏟子藏在卧房門後。那人在中堂簡單走了一圈之後就來到卧房門口,然後那人說話了。
“少奶奶可睡下了?”
簡淩之心髒狂跳,她聽出來這是那杜全的聲音。她踮起腳走到床榻邊,正聲道:“杜管事何時這般沒規矩了,主子的卧房也敢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