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的過于突然,隻聽方姨娘嗷地喊了一嗓子衆人才回過神裡。
先是路老爺想掀了桌子卻沒掀開,隻能氣得從桌子旁邊繞出來拽過路商臨一掌扇在他臉上。看着路商臨偏着頭站在原地沒動,簡淩之死死地攥着桌上的桌巾。太太站了起來卻沒說話,隻是觀望。方姨娘哭得梨花帶雨,站起身就小跑着跪在了老爺身前,老爺甩開她推開路商臨去把路商瑜扶了起來。
“你這個不孝子!從小就不知道兄友弟恭!”老爺轉過身指着路商臨,又要扇過去一巴掌,卻被路商臨一把拽住胳膊,然後用更大的力氣甩了回去。
“你這個當父親的,就是這麼看着别人辱罵你的發妻和長子的麼。”路商臨眼睛裡仿佛能冒出火,他身體有些顫抖,頭發遮住了眼睛,他走到路老爺身前:“你别忘了,當初是誰陪你一起過得窮苦日子,又是誰為你生兒育女最後一病不起撒手人寰,那是我母親!大哥想讀書卻被你逼着經商,打得遍體鱗傷最後落下隐疾英年早逝,你自己心裡沒有忏悔過麼?在你紙醉金迷的時候沒有害怕他們怨你麼?”
“你給我住口!什麼時候輪得到你這個逆子來教老子做事?!”
“老爺……”太太這個時候走了過去,給她順了順氣:“老爺别動氣,二爺說話重了些,但也不無道理。方姨娘怎麼說也是妾室,大庭廣衆之下羞辱原配嫡妻,這在哪兒都說不過去。别說是她,就算是我作為續弦,也要跪拜原配牌位的。這三爺也是,說話沒輕沒重,大少奶奶出身再低也是和大少爺過了聘拜了堂的,怎能被如此羞辱。”
老爺盯着路商臨的眼睛緩了幾口氣,轉頭拍了拍太太的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自降身份,你也是高門大戶家的小姐,做續弦委屈你了。”然後不知道是不是被路商臨罵得想起了以前自己做過的虧心事兒,他歎了口氣指着路商臨說:“我以後不會管你的事兒,你愛幹嘛幹嘛。隻有一樣,要是哪天敗沒了家産,别在外面說是我路家的兒子!也别想回來分走路家的家産!”
路商臨沒說話,隻是看着他冷笑出聲,扯了一把領帶扭頭直接出了院子。簡淩之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擔心起來。
太太讓人叫了大夫過來,路商瑜沒什麼大事,被攙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路老爺也沒再理會其他人冷哼一聲跟着出去了,經過簡淩之身邊的時候,隻是瞪了她一眼:“回你自己院子好生待着,别出來丢人。”
簡淩之隻是看着他沒說話,他也沒理,直接走出了院子往府外走。
太太掃視了一圈在場的人,看着桌上沒動的飯菜歎了口氣,款步走到簡淩之面前:“都是你折騰的。算了,三爺那話難聽,你也别往心裡去,以後謹言慎行,回你院子歇着吧,今天就不應該叫你過來。”
簡淩之簡單行了個禮,就出了垂花門,轉過抄手遊廊的時候還聽見方姨娘不依不饒地罵路商臨,太太不耐煩地讓她回去。然後就聽到平日說話柔聲細語的路晚伊喊到:“哭什麼哭!不許說我二哥!”
簡淩之進了東院角門,靠在門上緩了一會,才開口對含笑說:“去把廚房的桂花酒拿出來。”
“少奶奶,您晚上什麼都沒吃怎麼能喝酒啊。”
簡淩之沒什麼耐心,卻忍着怒氣說:“沒事兒,那個酒你不是說勁兒不大麼?去拿吧,我心裡難受,而且,今天晚上吃的這瓜,不飽人麼?”
含笑歎了口氣,趕緊去廚房準備,她隻從壇子裡舀出一小壺,拿開水燙了,放在木盤裡端出來,又随手拿了白天做的月餅和點心放在小碟子裡一起端到了院中。簡淩之到了秋天又開始坐在院子裡的竹椅上乘涼,含笑把東西放在桌上後,簡淩之讓她回自己屋吃飯,不用管她。含笑沒轍,隻能叮囑她有事兒一定要叫自己,才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屋繼續繡扇面。
簡淩之拿起酒壺到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桂花的香氣和酒的辛辣混在一起,嗆得她咳嗽。她轉頭對着籬笆門的方向不輕不重地說道:“要出來就趕緊出來,别躲在那兒看我。”
一串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影從黑漆漆的廢園出現,由遠及近走到簡淩之身前不遠處。
“姐姐。”他的聲音不變,縱使幾個月沒見,他依舊是那個不冷不熱的态度。
簡淩之沒看他,想到初來乍到之時對他的那份說不上來的情感,竟有些可笑。加上後來路商臨的出現,她都有些忘了她還有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曾經對她忽冷忽熱讓人摸不清頭緒。
“許久不見了。”簡淩之靠在竹椅上,望着月亮出神。“最近你去哪兒了?”
“和顧先生一起外出了。”他從長衫的口袋裡掏出一個油紙包:“給姐姐帶了你愛吃的月餅。”
簡淩之沒接,隻是指了指桌子:“放那兒吧。”
淮山走過來,把月餅放在矮桌上,又站到她身後,為她揉着肩膀:“姐姐累了吧。”
“今天看了一出鬧劇。”
“路家的鬧劇?”淮山直言:“路家的事情,比姐姐看到的還要複雜,所以我當日才說讓姐姐離開這裡。”
“我走了能去哪兒呢?”簡淩之起身,回頭看着淮山:“回簡家去?”
淮山站着沒動,聲音有些清冷:“我的話不變,姐姐可以跟我走。”
“呵...”簡淩之低頭笑了:“我也還是那句話,你有大好前程,不要管我身後這個爛攤子。況且,我不會依附任何人而活。”
淮山沒說話,隻是望着簡淩之。好似是在審視她,想要從她的眼睛裡讀到更多的東西。
酒勁兒上來,簡淩之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放肆。“姐最近有錢了。”她竟然笑得停不下來:“這就是我的資本,隻有獨立,老娘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錢沒有可以賺,但如果沒有自由沒有自我,就什麼都沒有了。你姐姐我,從來不過向人伸手的日子!”
“姐姐醉了。”淮山走到簡淩之身邊,看着她有些反常的舉動,從她手裡想要拿走酒杯。簡淩之沒有放開手,反而盯着他的眼睛,把酒杯慢慢舉到了他的唇邊。
她眯着眼睛,看人有點重影,不過意識清晰。因為酒勁兒上了頭,她的膽子比平時大了一些,行為也開始不受大腦控制。“你不是渴了麼?想喝我碗中的茶。”淮山知道她指的是那天來找她的時候喝她碗中菊花茶的事兒。
他眸色一暗。“那就多謝姐姐了。”握住了她的手,把酒杯送到了自己唇邊将杯中液體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