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并不急着回府,車夫隻拉着缰繩,以防馬兒突然失控。他問陸執:“世子,我們直接回府還是?”
雲若想着早上世子說的,若是結束得早就帶他們出去玩玩,可她不知道現在這個時候算不算早,她一臉期待地看着陸執,等他發話。
“青雲巷,君子台。”
簡短的六個字就足夠讓歡喜,雖然不知道世子口中的君子台是哪裡,但是隻要不用馬上回府,她就很滿足了。
車夫得了令,拉轉馬車行駛的方向,朝青雲巷走去。
青雲巷與相府和鎮國公府都不在一個方向,那裡離京城繁榮地帶比較遠,但是位于那裡的君子台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樓之一。
茶樓茶樓,首先這君子台的茶是京城出了名的齊全,不管是禦前貢品,還是鄉野粗茶,隻要你想喝,就沒有君子台供不起的。當然,僅憑此也不夠在這京城長盛。
君子台雖名君子台,但是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賞,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隻要君子台還有空席,隻要不在君子台惹是生非,門口的夥計都絕不攔你,哪怕你是同行對家。
不僅如此,君子台總是能和各種知名店鋪聯動辦活動,有些千金難求的一道菜、一出戲、一支曲,在君子台這裡你隻需要點上一壺限量的“枕山河”就有機會品鑒。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這君子台的殷掌櫃是個外鄉來的女子,白手起家,一手創辦的。
這殷掌櫃是個有血性的姑娘。君子台剛有起色的時候就被眼紅的同行嫉妒,她也不畏懼,當即擺出擂台,邀請對君子台不服氣的茶樓比拼,看誰有本事留住客人。
見殷掌櫃如此剛硬,一些欺軟怕硬的人還以為是背後有人撐腰,可稍作打探,才發現殷掌櫃不過是獨身一人。她隻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店開不下去,她就難以生計,所以沒有後台也敢同一衆京城名店對打。
就在衆人以為這剛冒頭的君子台必然難以與那些在京城根深蒂固的店抗衡,沒成想這君子台硬生生靠着殷掌櫃源源不斷的新點子盤活了。
經過這遭對打,君子台雖然險些腰斬,但它頑強的存活倒是給自己打了一記響亮的宣傳,從那以後,君子台就在京城名聲大振,占據了一席之地。
雖然君子台的地理位置在京城算不上優勢,但勝在占地廣,清幽甯靜,毗鄰京郊最大的一片竹林,在竹林間撫琴品茶,也是别有一番韻味。
隻是要從京城裡去君子台,隻能從這青雲巷走,青雲巷口狹窄,隻允許普通馬車單向通行,若是大戶人家那些寬敞點的馬車,就隻能停在巷子外,步行進去了。
不過君子台盤下這一帶後,就在這青雲巷外種了一排梧桐樹,春夏秋冬四時不同,走在這青雲巷裡也讓人頗覺雅興。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青雲巷口,陸執并不打算走進去,他讓雲若把窗子打開。
雲若一推開窗,淡淡的草木清香撲面而來,入眼的是望不到盡頭的綠意。
巴掌大小的梧桐葉層層交疊,織出成片的綠蔭,夏風吹拂,整個青雲巷回蕩着沙沙聲,幾片梧桐葉打着旋兒随風飄動,緩緩落在斑駁的光影裡,枝桠晃動,那些光點也跟着變幻。
像夢境一般似真似幻。不然,雲若連夢中都不曾見過這番景象。
這下她再也忍不住發出了驚歎。
正醉心于這份前所未有的惬意,一直穩穩前行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身一陣輕微颠簸。
“怎麼回事?”
“回世子,不知哪裡竄出來了一隻野貓擋着路了,小的這就把它趕走。”
原來是貓。又是一陣風吹過,雲若剛要把手伸出窗外想感受一下,突然不知從哪裡落下來一個青果砸在她腦門上,然後彈落在車廂裡。
雲若的腦門一下子落下一道淺淺的紅印,她向外張望想看看是哪裡來的果子,就聽見一聲清脆響亮的口哨聲從高處傳來。
“閣下可是要去君子台?正好我今兒個約了那的聽雪姑娘,公子何不捎我一程,你我一同前去,到時我讓你也見見聽雪姑娘的芳容如何?”
雲若循聲望去,隻見那高大的梧桐樹之間,一個身窗墨綠色錦袍的男子正坐在枝桠間,半倚着粗壯的樹幹,手裡抛接着圓圓的小東西。
雲若定睛一看,就是剛剛砸她的青果!
還沒等她跟世子告狀,就聽見世子語氣冷峻,話語間卻是熟稔,說出來的話也頗具溫度:“你怎麼還是這個德性,這麼多年交給你的規矩都被你拿去喂狗了嗎?”
世子平日裡從未如此和誰說過話,雲若有些震驚地回頭,去看世子的神情,她還以為世子是生氣,沒想到世子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單手支在膝上撐着下颌,嘴角擒着肆意的笑。
雲若還從未見過如此松弛的世子,這人應該是世子認識的人。
“瞧你這話,我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學過那些無趣的東西了?”
陸執懶得同他争辯這些無趣的話題,斂了笑意,漫不經心道:“不是要搭順風車?還不快滾進來?”
“得令!”
那名男子不惱反笑,仿佛與世子相處之道就是如此,他從樹上翻身而下,雲若以為他不小心跌落,吓得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結果下一瞬,車身一沉,男子穩穩落在了雲若面前,他躬身走近馬車,毫不客氣坐在雲若對面的位置。
他慵懶地靠着,好似他才是這馬車的主人,朝外吩咐道:“左行,走吧。”
說完,視線一轉,像是才注意到雲若似的:“喲,剛剛我不小心砸到的就是這位小娘子吧,實在對不住,我這手啊這陣子幹了太多活兒了,連個果子都抓不穩。對了,忘了介紹,我是你們世子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徐舒柏。”
世子的玩伴必然非富即貴,雲若一個丫鬟哪能和這些公子哥計較,而且那果子砸的地方早就沒什麼感覺了,她淺笑問好:“見過徐公子。”
不知徐舒柏瞧見了什麼,啧啧兩聲,意味不明地看向陸執:“稀奇,什麼時候身邊多了這麼個小美娘子。你這幾個月不是在養傷嗎?手傷了都還閑不住?”
陸執冷哼一聲:“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好了好了,我隻是引個話頭。我真正想問的是這位小美娘呢!”
又被徐舒柏提及,雲若有點局促。
“小美娘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陸執一個眼刀扔過去,徐舒柏視若無睹。
“奴婢雲若,今年十六。”
“家是哪的?伺候你家主子多久了?他對你……”
“收起你的流裡流氣。再多話就滾下去。”
徐舒柏看陸執冷着一張臉,知道這位爺是真怒了,老老實實把自己的嘴封上,心裡不平:這麼寶貝?問兩個問題都不行?
其實徐舒柏是特意在此等候陸執的,隻是沒想到他車裡居然帶了個姑娘,他好奇極了,忍不住手欠用來的路上随手摘的青果砸了她。
等看到雲若的第一眼,徐舒柏起初那一點點對這女子的好奇直接翻了好幾番。最重要的是,這姑娘身上穿的可是他家下人的衣服,徐舒柏忍不住猜測他是帶着什麼心境把人留在身邊的。
見徐舒柏還在打量雲若,陸執不動聲色地踹了他一下,徐舒柏立刻給了一個“懂了”的眼神,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這可太有意思了,往後一段時間自己不會閑得發慌了。
還在狀況外的雲若全然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這點交流,她還在想,方才的世子,與旁人口中、與她之前認識的世子有點不一樣。
雖不像徐公子這般混不吝,但也帶了點痞氣,平日裡出口成章的世子也會罵人,平日裡待人一成不變的溫潤世子也會喜嗔。
雖然世子不像以前那樣完美了,但她覺得世子看上去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遙遠了。
此時的世子雖然還是閉目養神,但她覺得他周身都多了一些生氣,不似平時那般平靜到死闆。
當她總結得出這樣的世子也很好的時候,馬車已經緩緩停下了。
已經到君子台了,幾人下了馬車,就有侍從上來迎接。徐舒柏早就約好了位置,一進門就跟小二說了名字,小二立馬高喝一聲“聽雪閣一位!”
另一位小厮上前來要為他領路,徐舒柏揮手拒絕,自己領着人去了包廂。
四人剛進廂房,小二就把茶水點心上上來了。
兩人相對而坐,徐舒柏為他斟茶。就瞧見他把整盤點心端給身邊的人。
“這點心會解了茶味,你拿去吃了吧。”
徐舒柏眼神在兩人身上打轉,強忍笑意,點頭附和他說:“對。”
雲若雖然有點茫然,但是有吃的她還是高興的,端着點心去與左行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