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多看了幾幕戲,和殷靈閑聊了一陣,雲若估摸着時候不早了,準備回去了。
約好了下次再會,殷靈把她送上馬車。
“天冷,姐姐快些進屋去吧。”
殷靈點頭應着,一個小厮急匆匆跑過來,殷靈從他手中接過東西,塞進雲若手裡。
“店裡賣得最好的幾款小吃,你應該喜歡,帶點回去嘗嘗。”
還不等雲若說謝,連人帶吃的全被殷靈趕上了車,兩人揮手作别。
回去路上,雲若想着先前殷靈提及的無字樓,世子書架上的話本都是有些年頭的,她想看看最近出的話本,一問車夫,并不需要繞遠路,她就麻煩車夫先去一趟無字樓。
很快就到了地方。
這一片都是賣文房四寶或是書籍的,不用進哪家店,都能聞到淡淡的墨香。以篆書題字的無字樓比其他店鋪要顯眼一些,它一共兩層,店面相較而言中規中矩,和她想象中的樣子有點出入。
一進門,就有小厮迎上來,用不大的聲音問她需要什麼。
雲若環顧一周,看到零零散散有些人在看書,她說想要買些最新上的話本,小厮便領着她到了一排書架前,由她挑選。
話本有點多,一時看得她眼花缭亂,挑了幾本名字很吸引人的,試看了幾頁覺得不錯,拿着去結賬。
無字樓的二層是半開放的,進了門從兩邊都可以上到二樓,她還能看到二樓也有不少人,一些是在挑書,一些是小厮在整理書架。
整家店看上去樸實無華,與殷靈口中那個風頭無兩的無字樓很有反差,想來無字樓的經營完全以書為主體。
小厮接過書,算好價錢給她包起來,雲若從荷包裡拿出碎銀遞給他。
入府這麼久,她都沒有什麼花錢的機會,月錢都被她攢了起來,她今天出門前揣了點,粗略一數早就不止當時祖母賣掉她的三十兩。
小厮把包好的書和找的錢遞給她,雲若收錢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子撩開簾子出來,小厮見到立即恭恭敬敬叫了一聲掌櫃的。
雲若被吸引注意擡頭看了一眼,男子模樣周正,一身硬朗,若是小厮不叫,她不會覺得眼前的人會是掌櫃。
男子把手中的賬本遞給小厮,不經意和她對視上,雲若随即錯開,拿上書離開了。
“宋掌櫃把那兩本書送過來了嗎?”
“一早就送過來了。”
“那你跑一趟沈府,給沈小姐送去。”
“好嘞。”
雲若走得不快,聽到了無字樓掌櫃的吩咐,那小厮是個幹活利索的,她這邊剛上馬車,就見小厮已經揣着書出門了。
馬車很快超過了小厮,人越來越小,最後隐于這雪白的天地間。
回來的時候馬車依舊停在離鎮國公府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雲若走了段路,踩了不少雪,到了階下,她趕緊把雪抖落,怕雪化了打濕鞋子。
一陣寒風掠過,吹得雲若一哆嗦,趕緊推門進屋取暖。
坐在榻上看書的陸執聽到聲響,擡頭看她。
雲若一和世子對上眼,立馬笑着上前,喜滋滋同他講她今日出去做了些什麼。
本來打算等雲若一回來就質問她為何這麼晚才回來的陸執被她打亂了計劃,不想掃了她的興,他這會隻能老老實實放下書,聽她講話。
看得出來出門一趟她很是高興,收獲不少,擺在他面前,事無巨細跟他說了個遍,陸執難得當回不掃興的聆聽者,不時還會接接話。
“奴婢還以為話本會賣得很貴,沒想到這麼幾本還要不到一兩碎銀。”雲若把話本一一鋪開,問他,“世子,你猜猜這幾本花了奴婢多少錢?”
陸執略一思付,搖頭說不知道。
雲若張開手掌晃了晃:“才五百文!”
其實通常的話本隻要幾文錢,不過無字樓的因着它自身的名氣和質量上乘,會貴上不少,不過陸執還是裝出小吃一驚的樣子,附和她:“這麼便宜?”
雲若連連點頭,陸執看着她的樣子,嘴角不自覺上揚。
“下次奴婢要多買幾本,感覺這幾本很快就能看完。”
陸執點頭肯定,以她現在一目十行的速度,确實很快就能看完。
垂眸間,瞥到她裙角被雨雪打濕,外頭雪大,怕她衣裙濕得厲害着涼,陸執催她去換身衣裳。
雲若領命,這會不說話了,才發現屋子裡不知什麼時候點上了燈。
“怎麼天這麼快就黑了?”
雲若知道冬天本來就黑得早,記着陸執的叮囑,她特意早點趕回來,她記得方才進屋的時候,屋内不用點燈都還很亮堂,怎麼才說了一會兒話,外頭就已經黑了。
“奴婢回來得很晚嗎?”她有點疑惑。
“很晚。”陸執語氣笃定,“你要是再晚點回來,我就要去同殷掌櫃要人了。”
其實不然,雲若回來得挺早的,隻是她同陸執說得太高興,沒注意說了多久。
雲若心下了然,向他保證般說道:“奴婢不敢了,下次奴婢會早點回來。”
陸執眉眼含笑,“好。”
目送她高高興興回去換衣裳,陸執打她出門後就有些浮躁的心重回甯靜,他複又拿起書,這會兒看得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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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臘月中旬後,為着迎接除夕,鎮國公府又稍微熱鬧了些。
承熙院也在右安的安排下,忙碌了起來。
東西添置好後,就開始布置院子,從裡到外,紅色的東西越來越多,看上去也有了喜氣。
暮色降臨,點上今兒個剛換好的大紅燈籠,這下整個承熙院都有了過年的樣子。
雲若雖然沒怎麼上手,但還是蹭了一身灰,她在院子裡整理的時候,有人過來告訴她世子在找她,雲若趕緊進了屋。
一進去她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走過去一看世子面前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正疑惑這還不到世子平常用晚膳的時辰,世子出聲喚她。
“布置好了?”
雲若點頭。
“世子您餓了怎麼不吩咐奴婢去備膳?”
陸執示意她坐下,“我不餓,這是給你準備的。”
雲若用手指了指自己,陸執點頭。
“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雲若在心裡數了數日子,回他:“世子您忘了,昨兒個剛過小年,今兒當然是臘月二十四了。”
“我怎麼記得,臘月二十四不是某人的生辰嗎?”
雲若怔了一下,世子口中的某人好像是她。
想起之前勸世子去莊小姐的生辰宴的時候,世子随意一問,她也随意一說,沒想到世子記住了。
也是,世子記性這麼好,記個日子不難。
見她一直看着自己沒有動作,陸執把碗推到她面前:“趁熱先把面吃了?”
湯面的香氣撲來,這碗面的賣相很好,大片肉配上青菜卧在細長的面上,全都浸在濃郁的湯汁裡。
這面看上去像是長壽面,雲若終于反應過來,世子這是在為她慶生。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她慶生,雲若拿筷子的手都有點不自然了。
她夾起,發現是很長的一根。記得聽人說過長壽面不能咬斷,寓意不好,她咬住面頭開始邊吸溜邊嚼,很快兩頰都鼓了起來。
雲若嚼了很久,看面還有很長,實在吃不下,把它咬斷了。
吃了這麼大一口,雲若有些不好嚼,隻能以手掩嘴,起碼不會當着世子的面吐出來。
不用世子說,她都知道她這副樣子太傻了,上方果真傳來輕笑聲。
雲若窘然,低頭加緊嚼咽。
咽下最後一口,雲若放下手,這麼久都沒聽見世子說話,她暗舒了口氣。
她又夾起剛才咬斷的那頭,重新吃了起來,這次她不會像剛才那樣不舍得咬斷了。
陸執單手托臉,一直在旁邊安靜地看着她吃,等她放下筷子,才遞了帕子給她。
“吃飽了嗎?”
“嗯。”
雖然隻有一根面,但勝在長度夠長,她吃得飽飽的。
“恭喜四娘又長了一歲。願你往後歲歲,平安喜樂,萬事順意。”
很平常的祝詞,但就是讓人覺得很溫暖。
雲若莞爾:“多謝世子,奴婢會的。”
這一年她的際遇太多,不過幸而總的來說都是好的。
“你想要什麼賀禮?”
她居然還能有賀禮,不過,“賀禮不應該是要送的人準備嗎?”
“我準備了一些,但不确定是不是你喜歡的或是需要的。總覺得僅憑我覺得好像還不夠,所以就想着不如直接問你,你想要的起碼是合你心意的。”
“想要什麼都可以嗎?”
“自然。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雖然這麼說,雲若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反倒是更想知道世子原本打算送她什麼。
“那世子原本準備了什麼?”
不曾想陸執欲言又止,說不出東西來。
雲若歪頭看他,眼裡的好奇逐漸被将信将疑取代。
陸執輕敲她的額頭,無奈解釋着:“什麼都準備了一些,不可一概而論。”
聽起來世子備了不少,這下雲若更想知道了,“那不如就把您準備的都給我吧!”
不料陸執搖搖頭,雲若不解,隻聽他說:“這些本就是給你準備的,早就放到你屋子裡了,隻是我覺得那些算不得賀禮。若你一時也想不到要什麼,不如先把這個願望留着,等你什麼時候想到了,再同我說如何?”
這樣的話,那她豈不是魚和熊掌兼得?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雲若還是收下了世子的一番好意。
“世子放心,到時候奴婢一定不會提太過分的要求。”為了不讓世子太吃虧,雲若找補了一句。
她的要求能過分到哪裡去,不想要她顧慮太多,陸執說:“過分點也無礙。”
“那奴婢可不同世子客氣了。”
“我等着看你要怎麼個不客氣。”
晚些時候,左行和右安也悄悄過來給她送祝福,還讓她早點回屋拆賀禮。饒是有準備,待她看到桌子上堆滿的東西,還是吃了一驚。
這就是世子說的準備了一些嗎?
雲若一邊拆看一邊歸置,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真是一應俱全,無論哪樣她都挺喜歡的,做賀禮完全足夠。
夜間,她躺着床上,想着的全是那些東西她要怎麼用,一直在心裡計劃到深更。
接下來的幾天,全府都忙着迎接新年的到來。
除夕這天可不輕松,一早鎮國公就要帶着陳氏和陸執進宮朝賀,回來後全家需得祭祀祖先,晚上的家宴是少不了的,随後還要守歲。
一向愛熱鬧的雲若聽着都覺得累,正愁着不用她伺候的時候要怎麼打發時間,世子直接大發慈悲讓她和右安看院子,隻帶左行出門。
這感情好,雲若壓抑着嘴角的笑,沒有殘忍地在焉巴巴的左行面前表現得太過高興。
一早就把人送出門,剩下的人也開始幹活。
雲若幫忙指揮着貼春聯,換門神,一起剪窗花裝飾。她以前過年從沒有過這些,跟着忙起來,也感受到了濃濃的年味,今年還沒過完,她就已經開始期盼來年了。
今天一整天,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炮竹聲,聽得人都跟着精神了些。
他們幾個守院子的一起吃了年夜飯,無事可幹,聚在一起玩牌打發時間,雲若先是站在旁邊觀望學習,後來被勸上了桌。
雲若剛開始沒上手,輸了不少,待她摸清楚了打法,就開始回本了。
陸執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雲若赢牌了以後,伸手圍着一圈人要錢,其餘人雖然嘴裡叫着怎麼又是你赢了,但臉上還是不減笑意,給錢的動作也爽快,畢竟大家玩得不大,隻是圖個過節熱鬧。
面向門的小厮先注意到了陸執,驚呼了一聲世子,幾個人手忙腳亂,收牌的收牌,裝錢的裝錢,雲若則是把手裡的牌藏進袖子背在身後,行了個别扭的禮。
陸執視線略過她。他說怎麼堂屋裡沒什麼人,敢情跑到這偏房裡玩牌來了。
不過看得出他們隻是打着玩,陸執沒怪罪,叮囑他們和氣生财,然後給大家夥發了壓歲錢,這才給了她一個眼色轉身離開,雲若會意,趕緊扔下手裡的牌跟了上去,連赢的錢都顧不上。
身邊的左行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雲若觑他一眼,才不和他計較。
跟着世子進了屋,接過小厮遞過來的茶水,端到陸執面前,他一擡頭,看見她滿臉笑容可掬。
其實雲若看得出來世子情緒與平常一般,現下如此安甯平和,想着剛剛情急之下連好不容易赢回來的一點本錢都還沒來得及拿,她有些心痛,而且世子發壓歲錢卻獨獨沒發給她,這大過年的,總得讨點福氣。
“世子,奴婢怎麼沒有壓歲錢。”
“方才見你不是赢了不少?”
雲若不敢說因為你的突襲現在連本錢都沒有了。
“那是奴婢自己赢的,算不得壓歲錢,要世子給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