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铎進門時,直接脫下外套放在沙發上,人面對着堇默坐在地毯上,仰着頭望着堇默說:“為什麼覺得我會有女朋友。”丞铎一直在生堇默誤會他的氣。
“我沒誤會,她在等男友,你不是跟着就來了?”
堇默向前探探身子:“我以為你會生我說程琟是我男友的氣呢?”
丞铎順勢起身,整個人以跪姿迎上堇默的身體,兩個人彼此平視着。
“程琟不會是你男友。”丞铎說:“不過你什麼時候說他是你男友了。”丞铎完全沒聽到那一句,隻注意到了堇默在誤會他和景聲聲的關系而有些怪異,他因為這個興奮,但同時又因為堇默的誤會有些生氣,所以他格外混亂,他本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找堇默的,他的計劃是他把所有事情做完,他會帶着全部的成果來找堇默,向她坦白一切。
丞铎想到這裡,人變得冷靜下來,起身坐在沙發上,和堇默有着一掌的距離,兩人彼此目光不交彙,都隻是對着正前方說話,好像要對話的人并不在同一空間裡。
一段沉默後,堇默說:“丞總,這些跟您都沒關系吧,我要和程琟結婚了。”她将手裡的水果叉放在一旁,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對着身旁的丞铎說:“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丞铎轉頭對堇默說:“你如果想要結婚的話,我會比任何人都适合你。”然後他伸手将堇默拽到自己身旁,堇默的手腕和丞铎冰冷的手心接觸的那一刻,她好像被丞铎一下子拽進了一年前的記憶裡,時光在重複流淌,誰說人不能兩次踏入一條河流,好像時間被折疊了。
丞铎俯身靠近堇默的臉,兩人彼此交換鼻息,她能嗅到程琟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的氣息有些涼:“你想幹嘛。”堇默輕輕說道,帶動唇上的果香輕輕落在丞铎的鼻尖上。
“我想你了。”丞铎幾乎就要破口而出,但這句話身後緊緊跟着無數過往的真心話,一層層的真相拖拽着直接而熱烈的情緒,從而演變成郁結。壓在心底的盤根錯節的故事都會想要破土而出,擊破心髒上剛修複好的傷口,在一起擠在嗓子,讓人一句話也說不出。
丞铎太久的沉默和眼神中無法解讀的落寞,讓堇默不自覺地擡起手,一如既往輕撫他的頭發,表達着她的關心,但同時心裡有着無盡的失望,再演變成無人可知的憤怒,她還沒學會真正抛棄眼前的人,但是無時不刻等待着眼前人分崩離析。如果說堇默想要拯救丞铎,堇默會立馬反駁,她說她隻是期待着丞铎“自食惡果”,她期待着自己成為徹底毀掉丞铎的人,她會在丞铎最無助時切斷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因為她恨極了丞铎,她讨厭他能輕而易舉惹得她心煩意亂,讨厭他在所有脆弱的時刻沉默又可憐,她讨厭這樣被他排除在他的脆弱之外,她甚至無法盡情表達自己的關心,他用城牆把自己保護起來,讓在城牆外無數次想進入幫助他的她看起來像入侵者,卻甘願背負“讨伐”的審判。
堇默突然陷入自己的惱怒裡,停止手上的動作,她将手放開,仿佛是提醒自己不要一再進入那樣的困境裡,不必要恨上一個不在乎的人。
“我知道你不想結婚。”丞铎看着堇默,說:“你隻是想利用程琟。”
“你并不了解我,你忘了嗎?”
丞铎感受到堇默想從自己的懷裡掙脫,便将她擁得更近些,說:“我會給你全部想要的,你不需要利用我,我就能給你。”
“我說了,你不知道我需要什麼。”
“那我現在真心請問你,你需要什麼?”
“我需要你問我要不要見你,再來我家樓下;需要你問我到底想不想見你,再出現在我面前;需要你直接告訴我你想要什麼,而不是反過來問我需要什麼,尤其不要把我關心當作冒犯,我隻是想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總是讓我像偷窺你心思的小偷。”堇默也沒想過自己會說這些,隻是她好像在這樣親昵的姿勢中回到了過去,她在替過去的自己詢問。至少她自己認為是這樣的。
堇默的話說得十分平靜,但是丞铎感受到她身體因為激動引起的一些顫動,他忘記安撫她的情緒,隻是盡力握緊她的手,試圖這樣讓堇默平靜下來。
“我,我會告訴你的。”丞铎決定不顧一切就這樣告訴堇默,但是這無疑是将堇默扯進一場無盡的戰争中:“我需要先告訴你的是,我沒有覺得你在冒犯我,我不知道你在關心我,我也不知道你好奇我的想法,但我過去不告訴你的東西不是因為這些才緘口,隻是因為這件事太複雜了,我自己也還沒整理好,我不想扯你進這樣的混亂裡。”
堇默聽到這些莫名地更委屈了一些,眼淚迫不及待地湧出眼眶,大腦被悲傷的情緒拿起她最不願承認的一面脅迫,這樣的桎梏使她徹底無法思考,轉頭望着遠處。
她還是不希望丞铎看到自己的悲傷。
丞铎望着眼前人的發絲,心髒一緊,他似乎摸得到他和堇默之間的圍牆,他擡手逾越界限,輕輕拂去她的淚,咬上她的唇。他無法控制自己被她吸引,他喜歡她悲傷的樣子,卻又讨厭這種因他而生出的悲傷。堇默在這場矛盾中放棄對抗,任由自己躺在長久對抗後淤軟的地褥上,她用身體去接觸每一寸為他縫補過的粗糙。丞铎将堇默輕輕放在床上,他望着身下的女人眼神中無盡的脆弱,他日思夜想的目光,她白嫩的面容漸漸透出些許紅暈,身上的溫熱使得她的體香在空氣中彌漫,他沿着堇默的手臂親吻,這久違的親昵刺激着身體,他用力咬在她的手腕處,那個傷口讓堇默的眼神裡有了氤氲。
他的克制被放逐,跟着蝴蝶的指引一點點貼近堇默,所有為長久攜手做出的計量如今隻能算作銜來的石子,他就是守在瓶口的烏鴉。堇默輕輕環住丞铎的脖子,使丞铎無法躲避自己的目光,她的淚從臉龐滑落,繼而淡淡的笑着。一陣冰冷的刺激從背後蔓延至胸前。堇默享受着劇烈的疼痛,她清楚感知到一切都在失控,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用力呼吸,但又來不及捕捉喘息的自由便又陷入混沌。
他們保持着默契,任由對方從自己身上攫取一切資源,相互侵略着對方的領域,樂意看到對方的得意。他們攪亂了這一夜的平靜,又彼此不願用語言代述,用一次次最原始的征服欲,填充心緒中的溝壑,任由海嘯卷走曆史留給人類的沉重枷鎖,并在簡陋的人性之巅欣賞愛的傑作。
丞铎大腦卻突然閃過一絲遲到的威脅感,在彼此之時,他們這些人則會探身俯瞰崖底湖心的月亮,為最純粹又虛幻的至愛親手頒發的榮譽認證。
“程琟,你喜歡他嗎?”
“怎麼,你還需要從程琟身上獲得優越感嗎?”堇默說完,補充道:“程琟有他的好。”
“不許你喜歡他。”
堇默側身躺着,丞铎用胳膊直接擡起堇默的腰,他勢必要讓那海嘯吞噬天地,他不許任何人踏上他專為堇默做的諾亞方舟。身下人偶爾忍不及發出的激烈喘息,就像順帆前行方向的強風,丞铎站在船前乘風而行,穿過卷雲揚霧的海浪,隻看到遠處将水天粘連起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