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水溫正好時,淵白脫光衣服躺進去,感覺自己被溫暖的水流包圍住了,她擡起頭,喃喃:
“就像星空一樣……”
她把手電放在旁邊打光,光在巨蛛身上折射,雨聲催眠,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星空環抱了,又像是沉在浮遊生物閃着光遊過的深海。
……嗯,海底是火鍋味兒的。
洗完澡,吹完頭發,淵白迷瞪着眼睛回到16樓,洗澡用的設備也沒拿走,洗澡設備當然得放在水源旁邊了。她隻帶走了那個小夜燈。
已經淩晨三點多了。
她帶着一身熱氣鑽進自己的被窩,床鋪很快就變得暖和起來,身體和頭發都是幹爽的,當沉入黑深的夢境時,淵白感覺意識緩緩遠去。
她的身體開始休息。
而在另一頭的大洋深處,随着暗流于深海中漂流的巨獸依次睜開自己的每一隻眼睛:
它聞到了石油的味道,感受到有小魚圍繞着它的每根觸手遊來遊去,它聽到了遠處痛苦的呻吟,分不清是人還是野獸,還有海獸激烈地搏命相鬥,嘶鳴般的聲波傳出很遠。
它又閉上了眼睛。
她睡着了。
-
在車子又停下後,陸鳴被冷風一激,醒了過來。
車廂内的味道很不好聞,她抱着包,下意識問身邊的人:“怎麼了?”
是有人下車,到服務區去上廁所。
陸鳴以為已經到荊倉市了。
但并沒有,理論上隻要四個小時的車程路上狀況頻出,隊伍時不時就要停下來,需要清理路障,有時候還得繞路。
高速公路兩邊沒有多少人家,隻看到一人高的雜草在細雨中搖曳,聽說荊倉正在給周圍過來的居民建立臨時庇護所,陸鳴也想下車,雖然她并沒有喝什麼,也隻吃了一塊小面包。
服務區内一片漆黑,她站在車廂口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氤氲開的藍色。
陸鳴吓了一哆嗦,本能地往裡面一縮。
在魚怪被殺時,因為車廂内視角有限制,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更因為大部分時候待在車上,人們沒辦法順利溝通,所以消息并沒有傳開。
但陸鳴還記得那潑灑而下的藍血。
周圍有一種古怪的腥味和鏽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下車。
人流密集,嘈雜,但又不安,她靠在車廂口吹了會兒風——
就在這時,她感覺周圍氣氛莫名緊張起來,她一眼就看到有人神色慌張地從服務區那跑過來,其他人本能地跟着跑,人群中有人凄厲高喊:“蟲子、蟲子……有人被蟲吃了!”
吓!
慘叫在人群中爆發式地擴散,服務區裡的人狂奔着向外,軍隊的戰士則是逆向而行,陸鳴糊裡糊塗地被擠進車廂最裡層,但心髒慌得直跳。
什麼叫“被蟲吃了”?人怎麼可能被蟲子吃掉!上車的人是這輛車上原本的人嗎,有沒有人把蟲子帶上了車?
她一邊喊着“别擠”一邊擡手阻擋,但并沒有用,她感覺到了窒息……但個人的力量在慌張的人群中實在是微不足道。
好在有戰士過來維持秩序,人才沒塞滿這個車廂。
——然後陸鳴聽到了服務區旁傳來的槍聲。
槍聲間歇性地響起,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車重新發動了。
她也從人們七嘴八舌的交流中聽出發生了什麼:
想要去廁所的人太多,排隊用時也長到可怕,但後面的車隊也有需求,于是有人就決定直接去草叢裡上廁所。
和他同行的人剛從草叢中站起來,就聽到了凄厲的慘叫,有巴掌那麼粗的黑色蜈蚣在同伴的身上爬上爬下,可怕的是,當同伴轉頭看過來時:他的眼眶裡爬出一條粗黑的紅蜈蚣。
一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被蟲子吃掉了。
但更可怕的是,被“吃掉”的人并沒有死,後來戰士開槍,是因為蟲子還控制着這具不斷呻吟的屍體跌跌撞撞地奔向其他活人。
當子彈穿透他的身體時,未死透的蜈蚣飛速地在地上爬過,據說有其他人也被咬了,如今正在搶救。
陸鳴聽得渾身發冷,她聽到身邊有人泣聲說:“我想回去了……”
回去會變得更好嗎?
“有個開卡車的,”有人突然說,“他們好像是一大家子開着卡車跟過來的,我看到他們偷偷調頭了。”
這一路被清理過,回程的路,會比去往荊倉更加順暢。
實際上,回程的不止這一輛車。
雖然有警車過來攔路,但算準了軍隊不會對普通人開槍,幾輛卡車脫離隊伍轉頭,剛往回開了一個多小時,就集合成了一個大的卡車車隊。
這個車隊大約有兩百多人,主要由幾個同運輸隊職員家庭組成,以及連帶的鄰居、親戚朋友,路上其他零散開車的團隊,車上說得算話的人在下車抽煙時見面聊了聊,推舉隊伍裡一個老大哥當帶頭人。
“淮城的植物的确比其他地方長得都快,但看路上的情況就知道,荊倉再好也好不到哪去,”這位被尊稱為“劉哥”的人認為自己還是很有生存智慧的,“我看這世界已經變樣了,正好淮城其他人撤出來,我們回去,城市所有東西随便拿!”
劉哥覺得都撤走實在是太蠢了:“我知道幾個工廠,裡面的東西夠我們吃用幾年了,紮好籬笆住下,不比開車上路安全?”
他之前給一個肉聯食品廠送貨,對那裡的情況很是了解,隻是可惜……這座食品廠距離那座爆炸的化工廠并不遠,附近的水肯定不能喝了。
他回過神,聽到周圍人在說“都靠你了哥”,便擺擺手:“放心吧。”
有車子的鐵皮保護,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全,但看其他人信服、尊敬的模樣,又想到接下來可以在淮城想要什麼就拿什麼,劉哥忍不住想,這末日……也有好的方面啊。
真讓人心頭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