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逐鹿洲上有座仙山名叫玄墓蟠香山,此山終年飄雪,靈力充盈,活物卻少,然萬年來,山上曾大肆盛放過兩次一種怪異的紅色花朵……
山上住着一位年輕的神君名喚夜梵,他恣意灑脫,不拘小節,不願沾染塵凡,終年獨守仙山。
神界得道超然者衆多,即便如此,也終會有覺得無聊的那一日,唯獨這位神君,不喜熱鬧,偏愛獨處。
愛熱鬧的天帝總是覺得他可憐,便選了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帶着幾個安置在天界無人照看的神族遺孤,非要神君選做徒弟。夜梵左右推脫不過便挑了兩個看着不錯的小神女,然後,神君座下就有兩個徒兒了。
兩個徒兒年紀相仿,便無所謂師姐師妹,夜梵神君分别賜名,一個嬌豔明媚的名叫檀月,另一個内向話少的名叫慧文若。
從此開始,夜梵神君就開啟了他單身奶爸的生活,習字讀書,舞刀弄劍,琴棋書畫,仙術法咒,每天都安排的滿滿的,夜梵神君每天最能重複的一句話就是“我怎麼還不死。”
原本是單身神君插花品茶,巡山賞月的快活日子,結果現在要替兩個小徒做飯裁衣,偶爾還要帶出去放風遊覽,增長見識,夜梵神君這幾百年都不似往年那般年輕英俊了。
近一千年來,蟠香山上終于有了些活潑的氣息。
月明星稀,在一棵樹下,有兩個粉嫩的團子蹲在樹根處,山上遍布着這種青松,樹根處常生長着些五色耐冬花,隻這兩樣植株是能在蟠香山上存活得住的,兩個團子正商量着怎麼剜走一株五色耐冬花,兩隻團子不是别人,正是兩百年前天帝送給夜梵做弟子的小神女,檀月與慧文若。
檀月懶懶的擺弄着五色耐冬花的葉片,慧文若打量着五色耐冬花,思考着怎麼下手,才不會傷到花的根莖。
一陣寒風襲來,吹在臉上的風同刀子般銳利,本就不太情願的檀月凝着眉不甚高興的說:“哎呀走吧,太冷了!”她說着就站起來,拉着慧文若要走。慧文若一向是拗不過她的,大事小情上總讓着檀月。
可她還是有些擔心:“師父讓我們移栽,哪怕一朵,總得帶回去些東西吧,萬一師父怪......”
檀月把手縮進慧文若的鬥篷裡,依偎着她取暖,狡黠的說:“不會不會,你一會看我眼色行事!”
回到殿中,夜梵正撥弄着一盆炭火,火苗很旺烘得房間暖融融的,與外頭簡直天壤之别。
門口的氈簾被掀開來,是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弟。
因為沒有完成任務,慧文若站在門口低着頭悶着不說話,檀月一向臉皮厚,帶着哭腔紅着眼,委委屈屈的窩到火盆旁邊,伸出凍紅的小爪子,嬌氣的哭喊道:“師父!外面太冷了,實在找不到一株品相好、能配得上師父、入得了師父眼的五色耐冬花,我和阿若....”她回頭,發現慧文若還站在門口耷拉着腦袋,她心裡暗罵阿若不争氣。
跑過去拉着慧文若複又坐在火盆邊,把慧文若的手拿出來,獻寶似的舉過頭頂:“師父您瞧!”慧文若是最聽師父話的,所以打從出門兒尋花開始,她這手就一直晾在寒風裡。
夜梵看着她倆,五迷三道的哄騙人,其實這倆人出去連半柱香都不到,他還想着怕她們回來冷,特意燃了個火盆,誰知道火盆剛旺起來,人就回來了,他挑挑眉不說話,默視着兩人。
慧文若不敢擡頭,檀月一點都不心虛,直直和夜梵對視,眼睛裡逐漸蓄滿淚水,這幅可憐樣兒倒讓夜梵率先敗下陣來,移開了審視二人的目光。
“沒找到花,還哭起來了?”夜梵意欲再訓誡兩句便讓她們回去,下半句還沒說出口,檀月已經小聲啜泣起來:“師父,外面太冷了,您要是非得,非得今天就看見花,嗚嗚嗚嗚,徒弟隻能....”話還沒說完,就放聲哭起來。
夜梵有些無奈,檀月生的極好,哪怕是夜梵來自遠古神族,見過不少資質甚美的神女,也覺得檀月好看極了,千歲小仙便如此,待她長大了,必然驚豔四座,夜梵有心探尋檀月的出處,奈何一直無果。現下看她嬌滴滴淚漣漣,于心不忍,揮揮手“罷了罷了,回去吧,明日午時待日頭足些,不那麼冷了,再去找吧。”
檀月立即站起來,邊哭邊拉着慧文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邊走還邊說:“謝謝師父,徒兒一定找到。”
兩人跑遠了,檀月把眼淚收起來,忙不疊回到自己房間了。
檀月的房間内燃着兩個火盆,不必說一定是師父安排的,她畏寒的厲害,其實生來仙胎的神女,一般是不會這麼嬌弱的,但她不一樣,雖有師父精心養着,但一年到頭,屋子裡都必須煨着個火盆。
今日憊夜尋花,定是師父特意囑咐小仙童們,多加了個火盆,桌上還擺着各類吃食,用師父才會使的咒術護着,還是熱騰騰的。
檀月咂咂嘴,師父嘴硬心軟,既遣她們尋花,又擔心她們受凍,無論師父處于何種用心,她都顧不得了,大肆吃喝起來。
同樣擺着炭盆吃食的慧文若的房間,卻沒有人。
慧文若進了屋,看到師父準備的東西,心裡愈發不安,不敢停留,立刻奔向後山,勢必要為師父尋來山上最好的一株耐冬花。
月亮逐漸向西沉,夜梵看夠了書,正準備回自己房間休息,慧文若敲門進來了,手裡抱着一株耐冬花,嬌豔好看,護着花的手,卻凍得青紫。
夜梵怔了怔,着人接過她手裡的花,歎口氣說:“不是說讓你們明天再去找嗎?”他往後瞥了一眼,心裡知道檀月肯定不會出現,她現在估計第二覺都快睡醒了。
慧文若總是這樣盡心,凡師父吩咐的,哪怕是一件舉足輕重的小事,她也會誠惶誠恐的去辦,事畢後,會像一隻小獸狩獵歸來,将獵物拱到人前,俯下身體,等着人摸摸頭以示嘉獎。
夜梵拉過慧文若的手,凝着眉替她擦藥:“太難的事情,如果實在做不來也要學會變通,比起尋到一朵品相好的耐冬花,為師更希望你能珍愛自己,花未必能開的長久,而你的手将來能結出厲害的咒術,能使的來聖劍神武,能護佑一方平安,比起花朵,不是更加珍貴?”
慧文若點點頭,垂下眼睛,看師父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溫熱的覆在她的手上,藥膏塗在手上微微有些刺痛,炭火烘的她臉發燙,愈加坐立難安,想把手抽回去又不敢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