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月也驚呆了,還有這樣考評的?怎麼像談心叙話似的,将信将疑坐下,還不敢坐實,欠着身子,隻坐了半面椅子。
鏡川看穿了她小心翼翼的小動作,打趣道:“椅子燙嗎?”檀月沒聽懂:“什麼?”鏡川指了指她的椅子:“椅子是不是很燙?你怎麼隻坐半面?”
檀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鏡川不舍得為難她,看她在自己面前拘謹的很,況且剛剛阿鎖肯定吓唬她了,才讓她這麼驚魂不定。
伸出手,有隻錦囊,鏡川遞給她,眼神示意她打開,裡面隻一枚小小的不知什麼樹的種子,檀月突然想起,那日天帝讓她去廣寒宮的旨意下了後,她匆匆收拾了行囊,抹着眼淚踏上了去往廣寒宮的路,路上與鏡川相遇,鏡川曾問過她想要什麼種子?
看着鏡川注視自己的眼神,感覺好像被拉進了什麼暖流漩渦裡,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摩挲着種子,嘴角彎彎的,不知道在笑什麼。
鏡川說:“這枚種子,早該送給你了,隻是月神告知,廣寒宮裡除月桂之外,什麼樹木都活不了,便作罷了,現我已為這種子傾注了靈力,遇水而生,栽進土裡,必定根繁葉茂,将來能結出金黃色果實,果皮微苦發澀,但果肉酸香甜蜜,那日你說,想要能結的出果子的樹種,是否合你心意?。”
檀月點頭:“難為神君記得。”
看她眉眼含笑,鏡川心意浮動:“可想好了要栽到哪處?”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能栽到蟠香山上我的院中,是最好的,但蟠香山上也是除了青松,什麼樹木都活不了的,先謝過神君了,既是神君所贈,那就在這幻境中尋一處好地方吧。”
門外天色将晚,檀月想着要不要把種子栽上,鏡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要不要現在就栽上?”
他這麼堂而皇之的說出口,反倒讓檀月不好意思了:“不敢勞煩神君。”字句斟酌,顯得兩人之間十分生疏,鏡川轉念一想,他二人不就是生疏的嗎,自嘲的彎了嘴角。
檀月将種子握在手心,滿懷希冀的看着鏡川,那樣子像極了松鼠,鏡川笑着颔首,她便滿心歡喜,拎着裙角,哒哒的跑走了。
一路小跑着在明淨台内逛了個遍,她從未見過這麼明媚燦爛的地方,暖融融的,連風裡都是甜的,尋到一處院子,裡面空無一人。她跨進院子,覺得甚是眼熟,裡面一草一木,都與蟠香山上她的院子一樣。有些驚愕,推門進入房間内,這裡也如蟠香山上自己的房間裡的陳設一般無二。
是鏡川安排的嗎?先是要送她種子,而後跟她回了趟蟠香山,然後又送了顆種子,而後送了她一個小蟠香山?這幻境内處處如春,唯獨這院中,較别處冷些,院子裡還飄着雪,這如何能不喜歡。
檀月選了個無論在院子的那個方位都能看到的地方,挖了個坑,把種子放進去,拍拍手,算是大功告成。
歡歡喜喜又回到房間,環顧四周,這裡相比廣寒宮的玑月閣、長清殿的東配殿都差的太遠,沒有暖玉雕欄,輕紗幔帳,家具一應都是木質的,房間也小小的,屋裡竟還殘留着她從前身上常有的香氣,那是師父用月季自制的香膏,粘膩香甜,需在身上塗上許多才能香氣環繞。
突然驚覺現在自己身上不再是月季香,周身環繞的廣寒宮内月桂的香氣,她不過在那裡虛度了些時光,便被月桂浸染入骨。
時過境遷,當年心心念念的事如今也唾手可得了,随手翻了幾本從前覺得晦澀的書,現在也覺得流暢易懂,看困了,便轉頭窩在床上,冰冷的鋪蓋也不能讓她清醒。
鏡川看着手裡的書,心卻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天色早就暗了下來,終于還是沉不住氣,起身去找。他總有種胸有成竹,猜她一定在那,果不其然又被他猜中,窩在床上的檀月,冷的蜷縮在床上,鏡川無奈,随手替她結了個結界,又是那暖洋洋的咒術,被護在結界中的檀月稍稍放松了身體。
他踱步至院中,看着地上的大坑裡,赫然躺着一枚種子,就那麼赤裸裸的躺在院子裡,再遲些來,恐怕要被這雪花掩埋。
一向矜貴的畢辛元帥挽着袖子,彎下身把雪刨開,蓋上土,細細的替檀月善後,順手也替這樹結個結界,這冰天雪地的别凍死了,種子也争氣,吞噬着結界中鏡川的靈力,嘩啦啦的瘋長,轉眼就成了一顆合格的大樹。
樹變大了,卻不知何時結果,鏡川心滿意足,又返回屋中,看着酣睡的檀月,他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屋内充斥着月桂的香氣,怎麼能這麼香,鏡川看着檀月,就好像看着她能弄明白為什麼這麼香一樣。
他神态自若,心卻似鼓鳴,她睡在不遠處,身上獨有的香氣環繞在他左右,輕易便困住了他,為數不多的回憶在心裡花燈一般輪播,樂此不疲的回味與她的每一個片刻,令他心悸的是,待從回憶中抽離,仍能看見她在不遠處,眼前人便是朝思暮念的人,朝思暮念的人就近在眼前。
一束光閃進屋内,金光燦燦的,非緊要軍機不可用,鏡川回神細讀,驚覺明月西沉,天快要亮了,門外淺淺铠甲聲,嘯鐵在門口低聲喚他:“君上,兵馬齊備。”時辰到了,他緩慢的站起來,坐了一夜未動,身體有些僵,想要走近再細細看她一眼,走了一步又頓住,不敢再向前,眼神中流露出鮮少的貪戀,毅然轉身離去。
聽他聲音漸遠,檀月緩緩睜眼,看着周身結界發呆,這一夜,沒睡的不止鏡川,她畏寒,在這麼冷的房間裡,哪裡能睡得安然,在鏡川進來的時候,她正要起來,沒辦法,鏡川已經進來了,不知要和他說些什麼,索性賴在床上裝吧,希望鏡川能看她疲累而饒過她。
沒想到鏡川沒叫醒她,還替她結了結界,周身一下暖合起來,他出去又回來,一坐就是一夜,她閉着眼仍能感受到他灼灼目光,眼睛閉上,其他感官便靈敏起來,她聽着他的呼吸,感覺隻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衣角,不敢睜眼,怕他發現,怕看他那星辰般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