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檀月執劍的手緩緩松動,終是垂在身側,檀月移開目光,垂着眼睛不知該說什麼,令華的事哽在心喉間,低着頭默默不語,鏡川緩緩開口:“你剛剛,在幹什麼?”
檀月閉了閉眼,咬咬牙:“沒什麼。”又一陣沉默,兩人并排站着,誰也不說話,不知該說什麼,當初不明不白的悸動肆意生長,現在不清不楚的緘默恍然橫生,海邊風大,鏡川覺得檀月會冷,正要回去,忽然海面上忽現一抹紅色的微光,鏡川來不及多想,拽着檀月躲進了草叢。
檀月被鏡川迅猛的動作吓了一跳,一聲驚呼未喊出口,就被鏡川捂住了口鼻,按在了懷裡,兩人躲在草叢裡,靜悄悄的不敢出聲,破海而出的正是海公子。
它丈二身長,一身墨綠色的蛇麟閃着寒光,眼睛如同血色燈籠,在黑夜中發出奇異的光,它長着血盆大口,吐着長滿倒刺的蛇信子,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檀月又想起那時在海底,日日挂在海公子身上,它嗜血,多次将頭繞道她面前,用它的蛇信子舔舐她,手不自覺發抖,她看着海公子,肩膀上的舊疾似乎還沒有痊愈,隐隐作痛。
忽然周身一暖,鏡川環着她,伸手替她遮住眼睛,鏡川察覺到她在抖,知她又回憶起海底的經曆,細心将她視線遮住。
鏡川身上總有一種好聞的草木香,他将手伸到眼前,那味道悠然飄進檀月的鼻子,檀月心中一動,這味道與那隻錦盒上的一模一樣,早知是他送來的,可是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還是忍不住眼眶發熱。
鏡川好幾日前就注意到海公子了,這種陰邪化來的邪物雖然可怕但還有其他用處,他已經蹲守了好幾日,今天終于等到了海公子現身,還未做出反應,懷中的人已經跳離他的保護。
檀月在手腕處劃了一道血口,跑到海公子面前,海公子似乎認得檀月,或許是因為她身着紅色衣裙,與當日入海時相同,海公子知她血熱甘甜,敞着血盆大口朝着檀月而來。
隻見檀月淩雲步微,腳下一旋,往林中跑去,鏡川大驚失色,連忙追去,海公子善纏繞之術,沒等檀月跑幾下就把她纏住了,桶粗的蛇身将檀月纏的連片衣角都看不見。
鏡川腳下步子一旋,暗凝仙決,意欲劈死海公子,還未出手,隻見海公子一聲哀嚎,檀月一手執劍,一手用仙決網住了海公子,她将手中的劍使得行雲流水,燦然奪目,周身環繞暴戾之氣,不出須臾間,邊将海公子大卸八塊,翩然落地。
鏡川看着檀月劍勢一蕩,海公子便碎如塵埃,她轉身輕撫臉上沾染的血迹,紅衣獵獵,英姿勃發,鏡川細看才發覺,她身量纖長,又長高了不少,全然不見幼時嬌柔模樣,眉眼舒展施然,朱唇瑩潤,面色鎮靜。
檀月揮手将海公子最後的塵埃的燃盡,要知道她等待這一日甚久,今日就報了當初一刺貫胸,日日噬血的仇。
檀月看着鏡川反而生出了一些慌亂,伸手撥開了臉上的碎發,将月戾置于身後,鏡川詫異的,看着海公子的最後一縷殘識都被檀月誅殺殆盡,回想起當年夜梵神君在這裡對他說過的很多話,再也笑不出。
檀月看着鏡川悲痛覺得不解,便出聲詢問:“怎麼了?”鏡川擺擺手:“沒什麼,想問問你苦苦修煉是否覺得辛苦?”檀月不解:“你曾對我說過,千年來,你從不懈怠修煉,才有了如今的修為。你可覺得辛苦?”
鏡川點點頭:“從前并不覺得,現如今覺得了。”
兩人都沒說話,在黑暗的森林中四目相對,檀月不明白,鏡川周身環繞着一股悲傷,身形高大的鏡川,靈力混亂,讓她感覺出一種小鹿迷失深林的無措與失落,他眼神亮晶晶的,裡面盛着說不清的悲憫。
她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問問鏡川怎麼了,鏡川看她往前一步,便往後退了一步,他面色從容鎮定,靜靜的看着她。
檀月頓住腳步,不再向前,或許看着自己現在法術精進,讓鏡川想起了令華,她無話可說,眼圈發熱,總歸是對不住令華,他們各懷心思在樹林裡站了很久,鏡川幾不可聞得歎了口氣離開了,再沒留下隻字片語。
檀月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魔界十王君跪在正殿階下,啼巫手裡撚着一顆珍珠,十王君憤恨痛斥啼巫,無盡海海底陣眼被令華看守,再無開陣的可能,在無間的千萬惡靈無法現世,不如就算了,安安生生在魔界過日子就是了。
大殿下衆人七嘴八舌的跟着議論,啼巫将珍珠扔在地上,那珍珠迸發出紅蓮業火,将衆魔臣打的七零八落的,啼巫不說話,眼神示意他們退下。
他獨自走近内室,緩緩打開一幅畫像,輕撫畫中仙子,低聲呢喃:“若他們能還我一個完好無損的你,我就作罷。”
從外面走進來之前那個神秘女子:“魔尊好生癡情啊。”他意欲上前來看看啼巫手裡的那副畫,啼巫手疾眼快,将畫軸合上,眼神充滿警告的看着那個女子。
那神秘女子擺擺手:“罷了罷了,不看就是了。”
兩人坐在石桌前,擺弄着棋盤,啼巫有些傷懷:“她之前,也最愛與我下棋。”那神秘女子翻翻白眼,将重要的事安頓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啼巫看着那女子的步伐,覺得好像比上次更加虛浮了,不過他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