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夜梵再次回到蟠香山，這裡處處生機勃勃，各種奇形怪狀的妖怪，拱着手向他問好，他也顧不上細看，匆匆就進了枭神殿，殿内衆人都被轟下去了，唯餘師徒二人相對而立。

檀月心中有股巨大異常的喜悅，她情緒波動，引得體内兇煞氣翻湧不停，不自覺的在唇邊掀起一抹淡笑，夜梵皺着眉緊盯着她，檀月耐着性子慢慢說：“師父，他體内，是不是，有鏡川的一片元神。”

她其實很早就這麼猜想了，見到楚既蘇第一面的時候，她确實有那麼一瞬間有些恍惚，她太久沒見到鏡川了，加上兩個人那麼相似，她真的以為楚既蘇是鏡川的輪回轉世。

直到她瞥見楚既蘇手上并無那一道疤痕，與她說話時也是溫溫吞吞，沒有鏡川的半分鋒芒，像鏡川這樣天生地養的雷部正神，即便是轉世輪回，也不會在性格上改變太多，況且他食指上疤痕是召使十二雷霆時留下的，天雷所緻的疤痕，是不會消失的。

打從那天開始，檀月翻遍了枭神殿内的古籍，又托奉甯向其他神仙借閱了不少有關轉世的古籍，終于終于，讓她查到了，正神身隕，元神會随機寄落在靈體上，随着機緣變化而後順勢重生，鏡川身隕時，元神護着天戟誅神決，後來她強行将啼巫帶出神訣，鏡川的元神就散落四方了，但隻要有元神，就能複活他。

她憑借體内鏡川的靈力尋遍九州，也沒有感知到他的元神，直到那一日，山中精怪吵嚷着說楚既蘇遇難了，正逢她感到靈力躁動，她才匆匆趕往淮陽，把楚既蘇救下，那時開始，她才将兩個人重新聯系到一起，也是從那時開始猜想，楚既蘇之所以和鏡川容貌相似，或許就是他的魂魄中裹挾着鏡川的元神碎片。

之所以今日才這麼肯定，師父支支吾吾的，更加驗證了她的猜想，夜梵看着她笃定的樣子，也覺得再瞞下去沒什麼意義了，他歎了口氣，撩袍坐下：“當年送你的元神進月池時，确實聽聞南鬥長生天普化天尊派八方元帥下界将鏡川的元神收了回去，可他的元神碎的七七八八，或許他們收集時也有遺漏。”

檀月好生不理解：“元神會碎成這個樣子嘛？那各方元帥也不查驗一下元神是否完整嗎？”

夜梵也覺得有些蹊跷：“沒法子知道的那麼清楚，又不是撿了一把石子兒，可以用手一顆顆細數，隻能收集個大概，再放進往生塔裡，以天地靈氣好好養着，待時機成熟，其餘的元神自然會歸位，若機緣不湊巧，遺失的元神回不來，那也隻能無限的等下去，和魂飛魄散沒什麼區别了。”

檀月剛剛重振的信心又跌落谷底：“那就這麼等下去嗎？”

夜梵看着枭神塔外的風雪，将松樹下的一朵已經枯萎了的五色耐冬花吹落在地，那花被風撕成碎片，最終随風去了，他緩緩開口：“别無他法。”

皓月當空，檀月拎着兩壺酒來了廣寒宮，兔子們見了她面色不佳，便愈發的恭敬，馬上按着她之前的喜好擺上側塌，架上琴，點上一點兒沉香，沏一壺酽酽的茶。

檀月是最喜歡濃茶烈酒混着喝的，再配上當季的新鮮水果，興緻好的話會親自弾上幾曲，犯懶時也掐個訣讓琴自個彈自個，閑的沒事做時會随機抓一隻兔子，教它彈琴。

自打她來了廣寒宮，沒少折騰兔子們，今日她又來了，兔子們個個膽寒，縮着毛茸茸的耳朵，迅速把一切歸置好，速速退下了。

奉甯循着動靜過來，熟稔的将杯盤碗盞擺好，倒上酒，舉杯待檀月與他碰一碰，滿臉的期待，卻看到她面色不佳，頓了頓，手裡的杯舉也不是放也不是。

檀月無奈的笑了，舉起杯回應，她歎了口氣：“原本啊，以為等了這麼多年，終于有些盼頭了，可到頭來，一切還是停在原點沒有變化。”她說着話，躺在了月桂樹上的枝丫上，枕着手臂，看着近在咫尺的星辰，就像緩緩流淌的河流，靜谧卻又閃着光。

奉甯自顧自斟酒，沒有回應她，這些年她情緒不佳反複的原因也隻可能是和鏡川有關的事，他既不清楚這事的首尾，也不明白檀月的執着，他隻能陪她喝杯酒，暫排憂思罷了。

檀月斜倚在枝丫上，突然想起那年應征，她與音琦在大殿上差點争執起來，她帶着氣回了長清殿，挨了師父一巴掌，最後委屈的蹲在神霄玉清府外，鏡川尋過來，酒氣醺醺地倒在她頸窩，呼出的氣不甚均勻地撒在她脖頸間。

她有些想不起來，那次是為什麼和音琦争執，當時年少，有無盡的少年意氣，無論走到哪裡永遠都昂着頭，稚嫩的臉上刻着一往無前，她是如此，音琦也是如此，可少年意氣消失的速度遠遠比她意料中的快。

想着那許多往事，一路搖搖晃晃不知覺已經走到神霄玉清府門口，一股冷風吹來，檀月的酒醒了大半，晃晃腦袋，不願惹事，打算轉身離開，突然體内靈力不穩，檀月有所察覺，驚愕不已，随即想到鏡川的元神就養在府内，頓時狂喜。

她轉身愣愣的盯着神霄玉清府，她輪回投胎後，體内靈力分成兩半，一半渾噩兇險是神月之力混雜着枭神兇煞，一半清明溫良是鏡川在迷璋時給她的靈力。

她在書上看過，靈力與元神有感應時便搖晃不穩，躁動不停，這麼多年，她來過神霄玉清府很多次，從沒有這樣的感覺，今日靈力躁動的感覺嗎，比之前段時間楚既蘇受難時的感覺強之百倍。

她呼吸都不敢，眼中霧蒙蒙一片，她每靠近神霄玉清府一步，那靈力就躁動多一分，她既緊張害怕，又狂喜不敢确認，這便是機緣湊巧嗎？他終于要重生了？

門口的兵丁見她神色奇怪又不斷靠近，不得已伸手攔她，檀月問他們：“畢辛元帥的元神在哪？”

門口的兩位兵丁不過是看守之責，哪裡知道這樣的密辛，被她問傻了，檀月見實在問不出什麼，心想自己肯定進不去，不如弄出些動靜，沒準有舊相識。

她吵鬧着要進裡面去，聞聲趕來的一位虎目圓睜的大漢正是龐鏡海，一個身材魁梧眉目細長的是鏡章師兄，他們身後還跟着嘯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