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撐不下去才想着激怒她,好讓她給自己一個痛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恍惚間看到她眼睛紅了。
“你甯願死,也不願意待在我身邊?”
“我那麼愛你,你卻從不正眼看我一眼。”
真可笑,他居然能感受到她在傷心,而她所謂的愛,就是毀了他的希望,傷得他遍體鱗傷,身體上的折磨他尚能忍受,可心底的痛苦,無法磨滅的屈辱,一日日地像魔障一樣吞噬着他求生的渴望。
從那以後,她不再那麼頻繁地出現在他面前,他窒息的人生也有了喘息的空隙,但他還是能聽到關于她的消息,等他再次見到她發現她好像有些變了。
如果說以前她明豔華貴的表象後是妖的嗜血狠辣,而現在她冷厲的性格下是溫和婉轉,還有灼熱的人間迹象。
她不再暴虐無道,會心平氣和地和他說着話,哪怕他不搭理她,她也可以一個人說好久,偶爾聊聊年少趣事,讨論一下棋譜。
他神情始終冷淡,她也渾不在意,仿佛那些夾雜着生死怨怼的時刻都隻是假象,但看着妖花簇簇,紛火螢舞,偶爾也能看到她垂眸時的黯然。
那一方屬于他們的天地,在那一刻也确實能令人忘掉很多憂慮,就像他有時會怔怔地看着她,但當她察覺到又看過來時,他會裝作不經意瞥過遠處的花蔭。
她還會帶着他看木偶戲,屬于民間的短戲,上演着一出出癡男怨女,她還會編各種小玩意,那雙手殺人無數,纖長白皙,結印時漂亮得無可比拟,又能三下兩下地編好一隻蟋蟀,放到他手心。
彌漫的合歡花暗香冉冉,絲絨的花瓣沾在她鬓邊,她擡手取下,一邊喝酒,一邊捏着花輕攏慢撚。
很奇怪,她身上似乎也透出一股寂寥的味道來,他在低垂的花樹下慢慢走近,猶豫片刻,才去取她手中的酒。
“别喝了,酒喝多了不好。”
他明明不喜她,卻又忍不住關心她。
她挑了下眉,又用那種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表情看着他,似笑非笑的。
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一刻衣袖被拽住坐了下來,妍麗花朵的香氣萦繞在周圍,他坐得規規矩矩,偶爾碰到她身體都會霎時拉開距離。
她隻笑笑不說話,對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卻并不放在心上,仿佛隻要他安靜地陪着她就夠了。
他忍不住偷偷看她的側臉,不知何時她靠在樹幹上像是睡着了,模樣安靜無害,但眉頭卻蹙着。
她遇到煩心事了嗎?
身為一代妖王,呼風喚雨的,沒有她不會的,也沒有她不敢的,還有什麼能夠難倒她?
可他忘了,她也是一個姑娘,一個會有喜怒哀樂的姑娘,和戲台上那些木偶完全不一樣。
他聽到自己歎息了一聲,輕輕伸出手想要撫一撫她的眉眼,卻在要碰到時猛然停住,心底閃過一絲慌亂,他怎麼能對囚禁自己的兇手生出憐愛?
刹那間他快速收回手,不再看她,睜着眼,任那些清明和苦痛交織的暗昧眸色漸漸寂滅于永恒。
他再次因為夢見她而醒來,怅然若失地望着帳頂,心中的蕭瑟分毫不減,慢慢地越擴越大,直至成為一個空洞,令他呼吸困難。
寂靜的夜落針可聞,那股熟悉的痛覺又彌漫在心口,迫切得需要救治,世人常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可醫他的那味心藥又在哪裡?
從他選擇和國師府聯合,計劃着如何離開她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就已經緣分已盡,相處三年,他已經不覺間了解了她的秉性。
她絕不容忍背棄和欺騙,哪怕再喜歡,一旦觸及到這底線,亦會決絕翻臉,永不原諒。
沒關系,他本來就是要與她恩斷義絕,此生最好永不相見。
“拂念,拂念……”
他默默低喃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減輕他的痛苦,到最後不知不覺淚水沾濕枕巾。
他執拗地睜着通紅的淚眼,那些自欺欺人的東西在深夜情緒最濃郁的時刻逆轉,始終不願意承認的某種情感正在意志中浴火重來。
到最後“砰”地一聲他摔在地上,蜷縮在一旁,神色破碎脆弱,狠狠咬着手,抑制着哭聲傳出。
過了許久,一道嘶啞顫聲響起,求救着說。
“……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