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康翁主是想為女兒申冤不假,但是太後卻更想借着此事殺殺安七的威風、整頓一番後宮的風氣,所以自然不會先告訴安七,于是就找了馮若昭。
但是,是隻能找馮若昭嗎?
那莊妃呢?
莊妃為什麼不來?
是太後沒有找她,還是她聰明的根本不願意來?
都是三妃,為什麼莊妃會對眼前的貴妃如此避諱?
這些一個個接踵而來的問題能把馮若昭生生砸暈過去——她最開始還以為是太後看重她!她以為太後會幫她對付慕容世蘭!她以為莊妃是慕容世蘭的狗腿子,所以才避而不去!
什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都是糊弄她這個傻子的鬼話!
看見馮若昭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大驚失色,安七又淡淡的添了一把火:“敬妃被人忽悠着來找本宮,本宮不怪你,畢竟也難得有個人來找你讓你解悶,總不至于讓你天天數着你宮裡有多少塊磚來度日吧,本宮也……心疼得很。”
第一時間是尴尬、羞愧和憤恨,馮若昭在這後宮裡也算是熬了這麼些年了,沒有恩寵,也沒有子嗣,無聊到隻能數宮裡有多少磚來度日,這是她心裡最難以對人啟齒的秘密。這個秘密她從來不曾對别人說起過,可如今就這樣被她最恨的人輕易的放在嘴邊玩笑。這一瞬間的羞憤難當,讓她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跑到了臉上!
可是下一秒,漲紅的臉色迅速泛白——既然她從未對人說起過,那為什麼安七會知道呢?!
馮若昭白着臉看着安七,嘴唇似乎有些哆嗦。
她聽見那人似乎是聲音含笑,道:“别驚訝啊,這後宮裡,有什麼是本宮不知道的呢?”
猶如魔鬼的呢喃一般,那不緊不慢又帶着幾分諷刺笑意的話語在馮若昭耳邊炸響:
……“本宮說,不知道。”
……“這後宮裡,有什麼是本宮不知道的呢?”
這一前一後兩個截然相反的答案,誰真誰假難道還需要問嗎?
安七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可人死了這麼大的事她卻按兵不動,她想幹什麼?
她在對太後示威?!
馮若昭的心髒狂跳,她突然就意識到了,為什麼隻有她一個人來而莊妃卻避而不出了——原來真的有人可以言談舉止間,就給别人這樣恐怖的感覺嗎?
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大抵如是了。
她在等太後出手,胡蘊蓉就是她給太後下的戰旗,胡蘊蓉的死真的是她一手造成的——可是,時機呢?她說她一直和皇上在一起,她總不敢利用皇上欺騙太後吧!如果她一直和皇上在一起,那她哪裡來的時間動手呢?
總不能……她殺害胡蘊蓉的時候,皇上就和她在一起吧?!
馮若昭沒辦法再待下去了,她幾乎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匆匆忙忙歪歪扭扭行了個禮,便要走,甚至都等不及安七允許。
安七也不攔她,看着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安七才滿足的招來周甯海問道:“皇上在做什麼?”
這一上午就來了兩個人,一個高興得像撿了幾千兩銀子一樣,一個卻像是後面有鬼在追一樣,這事兒不能細想,細想的就要覺得可怕。
心裡門兒清的周甯海仍然端着他那谄媚的笑,屁颠屁颠的來說:“這個時辰,皇上想必已經下了早朝了,應該在儀元殿批改折子呢。”
不得不說,習慣可能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至少安七現在就對周甯海這張橘子臉,接受良好。
——不不不,她随便說說而已,實際上還是不能接受啊!!!
安七很真誠的問:“你剛才說的那個消息裡面,到底有什麼可開心的?”
周甯海臉上的笑一僵,幾乎是瞬間,臉上的表情就恢複了正常,說一聲從善如流真的毫不誇張。
他說:“奴才不敢開心。”
安七:“……”她簡直要被氣到舌頭舔牙床了。
安七再一次發出了真誠的疑問:“頌芝,本宮剛才很可怕嗎?”
頌芝:“……”該說不說,确實。
應該說是也不是,不是剛才可怕,是你已經可怕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頌芝的沉默讓答案如此清晰了。
安七着實費解——她剛才沒有刻意吓人啊?!
【你殺了多少個人你自己心裡沒數嗎?】系統拿着指甲鉗挫着自己的火柴手指,漫不經心的吐槽。
安七看了會兒,突然說:【你就不怕摩擦起火?】
她話音剛落,系統的手指尖就噗嗤一聲冒起了一團火來。
系統習以為常的吹出一口氣将其熄滅,又繼續挫指甲,道:【如你所見,這确實是貨真價實的火柴。】
安七:【……】體會到了阿統心灰意懶的冷幽默,這是已經完全放棄了治療的心态。
然而她隻是聳聳肩,并不太關心系統的心理健康。
她是要做大事的人,系統算個球。
話說回來,好像到現在她才恍然發現,整個宓秀宮都太過于安靜了,竟比當年她剛來時還要肅靜。
可她也沒做什麼呀?
比起慕容世蘭四處拿真金白銀收買人心,她可從來沒管過這些人。
除了她的庫房越來越豐盈以外,整個宮内的氛圍也變得越來越小心翼翼了……這是咋回事嘛?
或許她前世是個什麼巫婆吧,可止小兒夜啼的那種_(:з」∠)_。
自顧自的想了一會兒,竟差點把她自己逗笑了。這時候她才開始慢慢梳理這一上午的事——
首先是管文鸢的投誠來得莫名,甚至是詭異的堅定,接着是萬年不上門的馮若昭,居然會主動來找她,更甚至是為了胡蘊蓉的事……
是偶然嗎?還是這兩件事背後其實都站着同一個推手呢。
她當然不會是什麼事都知道——雖然系統有随意的監聽監視能力,但坑爹的是它一次性隻能開一個水鏡,更坑爹的是,如果安七沒有命令,這個系統根本就不會自動監視什麼人,甚至連女主角甄嬛都分不到它一絲半點的注意,那就更别提活得幾乎像個隐形人一樣的馮若昭了。
但是這不妨礙安七給馮若昭加一點心理壓力。
人是她吓死的沒錯,也确實是因為不想讓胡蘊蓉加進來充當太後的打手給她找事兒,所以,她是不會允許有人代替太後來處理這件事的。
需得太後親自出馬,胡蘊蓉這一死才算是值得了。
快到午膳的時候,玄淩那邊來人說要安七過去儀元殿陪他一起吃。
安七還沒說什麼呢,就聽見系統在吐槽:【他是沒斷奶啊,吃飯還要人陪。合着昨天是不是給吓着了,這會兒才緩過勁來?丢人的東西,這膽子還沒我一半大。】
安七:【……我真想給你心裡種點樹。】
系統:【什麼樹?】
安七:【逼數。】
系統:【……】呵,女人,我早就看透你了,處決七号名不虛傳。
頌芝湊到安七耳邊道:“小姐,奴婢這就去打發了他。”
她知道安七煩玄淩煩的厲害,其實在這之前,安七就已經推辭過很多次了,如果不是必要,安七恨不得再也不見玄淩那張臉。
安七笑了笑,道:“别,今天我去。這可是瞌睡來了枕頭,我正琢磨着怎麼過去呢。”
頌芝隻好在心裡為皇上點蠟:當小姐主動去找皇上的時候,就意味着皇上又要當傻狍子被耍得團團轉了,真是可憐。
見到玄淩後,安七又是一場深情款款的戲碼,然後便催促着玄淩趕緊睡午覺。
玄淩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每天中午睡半個時辰是他的習慣,這樣可以讓他一整個下午都有足夠的精力批改折子。
況且,有安七守着他,他就更安心了。
然而他醒來後,卻看見安七的臉色,實在不算好看。
而即使是如此,安七仍然伺候着他把衣服穿上了。
玄淩一邊伸手,一邊問:“就是怎麼了?又有誰得罪你了?”
安七哼了一聲,道:“皇上午睡時,儀元殿就沒有其他人進出過,還能是誰得罪臣妾?”
玄淩隻當她是要與自己撒嬌,好氣又好笑的說:“那就奇了,朕睡着呢,又能怎麼得罪你?莫非是朕睡姿太過醜陋?”
那當然不可能。
安七撅了撅嘴,道:“皇上這一睡可是好夢,隻怕是佳人環繞,十分惬意呢。”
玄淩根本不記得自己做沒做夢,嗤笑一聲:“你這妮子愈發滑頭了,朕做了什麼夢也要管?你又怎麼知道朕夢到了誰?”
安七斜睨着他,老大不爽的說:“皇上睡着的時候總是在念什麼‘宛宛’、‘宛宛’的,這必然是哪位佳人吧,足以讓皇上在睡夢中也如此念念不忘?”
玄淩一下子沉寂了下來——宛宛,宛宛,這麼多年了,你終于肯入朕的夢了嗎?
可是他卻怎麼都不記得。
這個時候,安七的聲音強勢的打斷了他的緬懷:“臣妾想了足足一個中午,實在記不得有哪位姐妹名中帶了‘wan’字,或許這是哪位外頭的姐妹還沒接進來呢,這樣情深,連夢裡也忘不掉,這難道還不叫皇上欺負了臣妾嗎?”
說着說着,居然當真委屈起來。
可不是嘛,在自己最愛的男人嘴裡聽到的是他深愛的女人的名字,而這個女人卻不是她,這不就是欺負人嗎?
玄淩沉沉的歎了口氣,思緒仍然被纏繞在七年前的時光裡,甚至沒有心思去安慰明顯在鬥氣的安七。
安七更生氣了,佯裝吃醋的拍了玄淩一下,道:“皇上現在是情根深種了?!臣妾日日與皇上在一起,皇上究竟是什麼時候遇到的,臣妾怎麼全無印象?”
玄淩下意識的說:“哪裡有什麼新人呢?”
“那就是現有的姐妹?”安七倒吸一口氣,道:“難不成是……”
玄淩終于回過神來,一雙眼眸便帶上了兩分危險。因為精神高度緊張,以至于他的鼻翼都在無意識地煽動,好像隻要在安七嘴裡聽見任何與“純元皇後”相關的字眼,便會踩中他的尾巴,叫他立時暴跳如雷!
“難不成是自請離宮修行、為大周祈福的甄婕妤?臣妾記得她的封号曾是‘莞’?”
玄淩不自覺地松了口氣,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安七都要被氣笑了,道:“甄婕妤好大的本事,她——她……”說到這裡,她像是累極了一樣的坐回了榻上,兩個呼吸間便醞釀出了哽咽聲,幾乎能叫人一聞便為之落淚,她道:“罷、罷、罷!已經這樣了,又還能如何呢?!皇上既喜歡,臣妾便陪着皇上去甘露寺祈福一趟好了!”
說罷,便側過了身子去,仿佛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如果說剛才她還是佯裝生氣,些微吃些小醋也不過是情趣,現在就是真的有些難過了。
反觀玄淩,他确實是心動不已——從甄嬛離宮那天算起,到如今已經是三個多月了。從前甄嬛還在宮裡的時候,雖然位分不是很高,但是實實在在是宮裡最受玄淩寵愛的嫔妃,單從侍寝次數上來看,安七是完全比不上甄嬛的。這冷不丁三個月沒見到,說玄淩不想着從前那種滋味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也沒有更好的手辦了。
之前沒有人提起也就算了,如今安七非要無中生有的提起“宛宛”,那無論玄淩是出于什麼心思,他都會對這個提議感到很心動。
但是眼下這個情況,他可以直接答應嗎?
——為什麼不可以呢?
他是皇帝,是大周的主人,是天子,他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不過是去看個本來就屬于他的女人罷了,這有什麼不可以的?難道他堂堂大周天子還要看安七的臉色不成?!
玄淩淡淡的說:“如今才過了上元節,又有什麼理由出宮去甘露寺,蘭卿未免喬張做緻了一些。”
這是要去還不夠,還要讓安七給他找出一個可以去的理由?!
安七:【he~tui!果真苟男人!】
系統:【he~tui!】
安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臣妾喬張做緻?!皇上怎可這樣侮辱臣妾?!罷、罷、罷,皇上既然要去,臣妾自然會為皇上安排妥當——今晨太後派敬妃來告知臣妾,胡家表妹的屍體被發現在玉帶橋上,上元節夜裡出了這檔子事,皇上身為天子,親自去甘露寺為紫奧城祈福也是有的……”
大概是安七的神情實在是過于激動了,玄淩又想起了安七一直以來對他的好,到底是軟和了姿态,道:“好了好了,朕不過是随口那麼一說,蘭卿你看看你,居然還當真了。朕往日對你如何,難道你看不見嗎?朕怎麼會覺得你喬張做緻呢?”
安七後退了一步,近乎心灰意冷地說:“臣妾禦前失儀,請皇上恕罪。臣妾現在羞于面見天顔,還請皇上允許臣妾先行告退。”
玄淩沉下臉色,道:“貴妃,你這是怨怼于朕?”
好家夥,連“蘭卿”都不叫了,直接改叫“貴妃”了是吧?!
安七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一次落了下來,當真是委屈極了,道:“皇上以為,臣妾應該歡天喜地的親自安排皇上去見其他的女人嗎?!臣妾以為皇上與臣妾就算不是兩心相許,可是皇上總會顧及一些臣妾的心情。可如今……皇上!甄氏就那麼好?比臣妾雙手染血還要好?!”
玄淩沉默了。
是啊,他剛才為什麼要對安七那樣說話?
這是安七啊周玄淩!是為你甘願上刀山下火海、為你甘願獻祭靈魂的安七啊!你在外面養成了唯我獨尊的性子這也隻當是為君者的應當,可怎麼能把這個性子用在安七面前來呢?
你真是昏了頭了!
玄淩終于撿起了他剩餘的少得可憐的憐憫,把哭得聲噎難當的安七抱進了懷裡,道:“蘭卿,是朕的不是。今日早朝很是受了些烏糟氣,這原不與你相幹。你對朕的心意,朕豈有辜負的道理?”接着生硬地轉移話題,道:“母後既來找了你,那你怎麼說的?”
安七被抱在懷裡,終究還是嬌嬌的錘了一下他的胸口,道:“臣妾隻說不知道這件事,為了讓敬妃相信,臣妾還說那天臣妾與皇上在一起,這樣可以麼?”
玄淩暗自松了口氣,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好了,朕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你就先回去吧。”
安七這一次的目的又一次全套達成,自然也就離開得半點不留戀。
且說被吓得驚慌失措魂飛魄散的馮若昭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均昭殿,可剛回來沒多久,晉康翁主就找了過來。相依為命的唯一的女兒就這麼死了,而且還是以這樣一個不甚體面的方式,她當然很是着急。
但是馮若昭哪裡還敢再去?隻推說是自己病了。
晉康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這麼幹脆的拒之門外,就這麼在均昭殿吃一個閉門羹——可是這前後才過去了多久?這馮若昭是被鬼上身了不成?
她又哪裡知道馮若昭為着安七在宓秀宮裡說的那兩句全然相反的話,究竟都腦補了些什麼東西?
晉康在均昭殿前徘徊了好一會兒,可裡頭的人卻說什麼也不願意改口,這皇宮内院的,她到底也不能強闖,最後也隻能憤恨離去。
而均昭殿的下人們也很無奈——晉康翁主被攔在外面所以不知道情況,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卻看得真真的。裡頭那位雖然是裝病,但就那恍惚的狀态,距離真病倒恐怕也是不差什麼了。
好麼,莊妃早被悫妃一事吓破了膽,如今敬妃也被吓了個夠嗆。太後在這後宮的三瓜兩棗裡面扒拉了三四遍,發覺竟沒有一個得用的了,當場就氣得又灌了一碗烏漆嘛黑的苦湯藥。
這慕容家的□□崽子這是要逼着她親自出手啊?!
反了天了這是!
但是這頭太後正要安排晉康放肆了鬧大喊冤,那頭玄淩就來了一道旨意:“驟然聞得胡家表妹少年逝世,朕心哀甚!又思及正逢上元節,招來欽天監,指宮内陰甚,蒼狼星欲墜,實乃大不吉。問之如何化解,言說紫微星該攜将星一同汪北方祈福。思及母後及諸位嫔妃之安危,朕欲與貴妃一同前往甘露寺。”
太後:“……”
晉康:“……”
我們有句mmp今兒個是一定要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