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九跟闵瑾硯面面相觑。
“三火這是幹什麼去了?”
“他……不會吧?這就開始幹活了?”待反應過來,陳唐九跳腳,“什麼态度啊!我偏要跟!”
他追下樓,在人群裡盯住三火出塵的背影,一溜小跑跟過去,闵瑾硯不放心,也趕緊跟上。
陳唐九一臉不忿地跟在三火身後,一路上說個沒完,闵瑾硯從一旁極力地當和事佬,一個穿紗衣布鞋,一個穿長袍馬褂,一個穿西裝馬甲,奇怪的組合走在保定城大街上,惹得路人頻頻回頭。
三火保持着始終如一的步幅和速度,起初陳唐九嫌他慢,等走多了洩了力,又開始嫌他快,一路上抱怨聲不斷,可三火壓根把他當空氣,他更生氣了。
闵瑾硯雙腿也是酸的不行,在一旁暗自後悔,叫兩輛車拉着來多好,但事關自己家,他也沒退縮的道理,就咬牙跟着,猜皮鞋裡的腳底闆可能都磨起水泡了。
從大路轉小路,又從小路鑽進林子,山中的路更加難走。
攀上一個陡坡,陳唐九扶着膝蓋氣喘籲籲:“我說,歇歇吧?”
三火回頭看了看兩人,蹙眉:“都說了别跟着。”
到了這會兒,陳唐九心裡那點不服早沒了。
就人家三火這腳力,一看就有真東西,外出“幹活兒”肯定比秤砣好用多了!
不過,他這麼大本事,可能不甘心給自己打雜,那也沒事,他不是要找棺材嗎?自己就假裝找,一直找不到,他就得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待在自己身邊就少不了跟自己一起“幹活兒”。
嗯,他應該看不上那幾個銀元的酬勞,那再不濟,賺到的錢一人一半總行吧?
一旦心思活絡了,态度自然就變了。
“這不是想給你搭把手嗎?”他笑得和藹,說的跟真的似的。
三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轉身繼續往山裡去。
“哎?我說你這個人!”
陳唐九氣歸氣,可隻得跟上,闵瑾硯自然不敢一個人在山裡停留,也不得不一瘸一拐強跟着。
午後的太陽有點大,方才還曬得渾身燥熱,進到山裡反而涼爽。
到了荒無人煙處,地上再找不出一條能走的路,綠蔭蔽日,古木參天,大樹棵棵都夠三五人環抱,樹幹上覆蓋着青苔,粗大的樹根盤根錯節露出地面,周圍地上都是變成腐泥的落葉和動物屍骸。
這樣的地方,就連陳唐九都有點發怵,更别說闵瑾硯,兩個人幹脆不走了,一起站在原地喘氣。
“三火,這都沒路了,你到底去哪啊?别回頭咱們走迷了山!”
“我這鳄魚皮的鞋,徹底廢了,哎喲……”
三火突然站住,擡手做了個噤聲手勢,拉着兩人跳進一棵大樹底下的樹坑裡,樹坑半米多深,剛好夠他們蹲坐在裡面,加上地上的雜草和灌木,在地面上行走很難發現他們。
陳唐九差點摔個狗啃泥,急火火地問:“怎麼啦?”
三火指了指叢林更深處:“看場戲。”
随着他話音落,遠處居然傳來絲竹樂聲,仿佛從遙遠的幽秘之處飄來,音調高亢喜慶,吵吵鬧鬧地鑽進每一片樹葉的縫隙。
陳唐九蓦地瞪大了眼,探着腦袋就朝外看,卻被三火一把按住了。
他實在好奇得緊,用口型問:“什麼呀?”
“狐狸嫁女。”
“啊?那不是傳說嗎?”
“呵。”三火凝視他片刻,發出個不屑的音節,又把他氣得冒煙。
闵瑾硯捂着嘴不敢開口,定定望着兩人,一臉懵。
什麼狐狸?嫁什麼女?
哦,嫁衣!
他慢慢把手放下,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說:“那個,要不算了,我們走吧,那塊布,算,算我随份子了。”
陳唐九說:“憑什麼啊?你跟人家熟啊你就随份子?我們哥倆給你出頭呢,你要跑?”
三火聞言,從樹林深處收回目光,皺眉:“誰跟你哥倆?”
陳唐九還嘴:“你這種人,就沒勁!”
樂聲漸進,兩個人停止鬥嘴,看到一群細胳膊細腿的身影在遠處若隐若現。
真是狐狸!
為首的幾隻毛色火紅如同殘焰,捧着奇形怪狀的樂器,仔細看去,都是用枯枝和獸骨拼湊而成,怪異恐怖。
接着,後隊漸漸現出輪廓,兩側的狐狸提着散發出幽藍光芒的燈籠,将一輛轎辇簇擁在正中間,仔細看,那轎辇卻是懸空向前飄浮的,遮蓋轎廂的紅布在此刻的環境中突兀得刺眼。
那紅布闵瑾硯認識,那正是他們錦繡布行的布,一丈的進價就要二十一個銀元。
曲調一轉,由歡快變得陰郁,林中陡然刮起一陣邪風。
四周轎簾随風揚起,轎辇中的新娘渾身白毛,穿着樣式簡單的大紅喜袍,頭頂着尺寸不合适的鳳冠,面上蓋着薄薄的面紗,尖頭毛臉,卻是長了一雙人的眼睛,眼中的詭異綠光在幽暗密林中仿佛搖曳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