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像是水滴落在木地闆上,越來越急。
陳唐九吞下一口口水,擎起三叉燭台往那邊照了照,隐約看見什麼東西,就壯着膽子往前走了幾步。
漸漸地,一道半透明的暗色影子映入眼簾,個頭快高到天花闆,卻瘦的像根竹竿,因為個子太高,陳唐九仰頭都看不清它的臉。
就算是個洋鬼,也不能這麼高吧?
燭光照應下,陳唐九感覺那怪物在不停晃動,一下拉長,一下縮短,沒個固定形狀,他眯起眼睛,還沒等看清,那東西陡然化作一團濕霧向他飄來。
這回看清了,竟是一個個小米粒大小的紅色顆粒,像是去年在山中見過的大團大團的紅螞蟻。
他一時搞不清這東西的路數,往後退了幾步,不料卻撞到三火身上。
三火呵斥:“不準退!”
陳唐九:“不是……”
三火一把把他推到一旁,對着漫過來的霧念到:“區區殘魂,沒有媒介如何能修得肉身,不如放下執念早入輪回!”
陳唐九貼近他,狗狗慫慫地問:“我說,洋鬼有輪回這一說嗎?”
三火一愣,旋即揚起眉毛:“來都來了。”
陳唐九說:“要不直接滅了算了?”
三火點頭:“也行。”
陳唐九趕緊往旁邊讓了讓:“上!”
仿佛聽懂了他們的話,濕霧卷着涼意遁到貨櫃上方,鑽進櫃頂和天花闆的夾縫當間,在櫃邊留下一抹殷紅。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吸了動物的血,凝成的血霧。”
“啊?”
“否則早魂飛魄散了。”
“哦……”
陳唐九談不上害怕,但身上的确有點發瘆,他還沒見過這麼兇的鬼。
這兩年他降妖伏魔的活兒幹了不少,大多數孽障隻是犯了界現了形,并未真正傷人,這洋鬼可夠狠的,今天能逮動物喝血,明天就能逮人,不得不除。
他撈了一把口袋裡的烏沉絲,稍稍定住心神,想看三火怎麼解決。
紙傀對付這東西好像不太對路啊……
轉眼間,血霧消失得無影無蹤,三火站在原地,眼睛稍稍往右一撇,落回到聖母像上。
他偏頭問陳唐九:“帶烏沉絲了嗎?”
陳唐九趕緊捂口袋:“幹嗎?”
三火伸手:“教你烏沉絲的真正用法。”
真正用法?
陳唐九愣了愣,雙頰有點發燙,哭喪着臉掏出烏沉絲:“你不是能耐嗎?倒是用傀術啊,用烏沉絲的話這趟就虧本了,你可得賠給我!”
三火冷哼:“破東西,有什麼可寶貝的!”
陳唐九覺得他是在吹牛,不服不忿地說:“那你倒是給我點兒啊?”
“等找到棺材,要多少有多少!”三火雙手将烏沉絲扥直,目光盯住貨架上某處,“捂好,别吸入血霧!”
濕霧貼着凹凸不平的房梁漫延,仿佛展開猩紅觸手的八爪魚,悄無聲息爬滿頭頂,蠟燭焰頭舔到濕漉漉的空氣滋滋作響,火苗漸漸變成幽藍色。
“吧嗒”,脖子上突然一涼。
陳唐九一手捂着口鼻,拿另一隻手在後脖子上輕輕一抹,沾到滿手黏膩的紅。
妖孽啊,早知道帶兩根烏沉絲好了!
咋還不動手?
他看三火仍然木頭疙瘩似的站着不動,又不敢開口喊他,靈機一動,貼着貨櫃慢慢蹲下去,隻求離頭頂的血霧遠點。
側臉有點發癢,像是有什麼很輕的東西在撩撥,他上下牙打起了架,心驚膽戰地上手摸了摸,哦,原來是三火手中垂下來的半截烏沉絲,剛好在他耳尖擦過。
順着烏亮的絲線向上看,三火細膩的面龐被幽藍燭火照得瓷白,安靜得像是個假人,他拉了拉他衣擺:“三火,三火……”
三火垂眼,看到慫慫的陳掌門,一點也不掩飾臉上的嫌棄,還往遠處挪了挪腿。
趁此空檔,血霧蓦然壓下,腥臭氣息直逼天靈蓋,三火嘴唇動了動,十指交握,又猛地一拉,那頭發絲粗細的烏沉絲居然被拉成了一張泛着金光的大網,将頭頂的血霧全都包裹入内,一絲不剩。
随着網兜逐漸縮小,在裡頭不斷翻騰的血霧最終變成小小一團,最後被三火随手握進掌心。
陳唐九瞠目結舌。
“厲害啊,三火,這就是烏沉絲的真正用法?”
“之一。”
“所以,到底怎麼用的?”
笨死得了!
三火欲言又止,蓦地目光一凜:“小心身後!”
貨櫃下方騰起一小片暗藏的血霧,利箭般紮向陳唐九後頸,三火一揚手,袖中紙偶激射而出,在半空化作一隻兇悍的狸花貓。
陳唐九被直撲過來的黑影吓了一跳,本能往旁邊一歪頭,箭頭貼着他頸邊擦出一道血痕,正射入狸花貓大張的嘴巴裡,穿了個透。
血花飛濺,貓身落地。
“我去!”陳唐九叫了一聲。
他還以為是貓被箭給射穿了,定睛一看,原來是貓把箭給吞了,血也不是貓的血,紙傀重新變為紙偶的同時,不再成形的血霧被吸收,紙貓變成了血紅色。
他罵了句髒話,又感覺脖子側面火燒火燎地疼,慌忙上手去捂。
“别碰!”三火一把捏住他的腕子,盯着那處傷,微微蹙眉。
方才陳唐九拿的燭台早掉了,他回身拿了另外一個,藍火雖然已經變回黃色,但仍然燒的不旺,大病初愈似的。
他把燭火湊近他的傷,見到一個兩寸長的創口,滲出來的血混上了妖物的膿血,反射出幾點妖冶的黑紅,周圍還起了好幾個大水泡,像是被燙出來的。
難得見到三火的緊張樣,陳唐九堆了,聲音飄着問:“啥呀?有毒啊?”
三火目光在傷口上流連片刻,把他的臉扳向另一邊,偏頭湊近他的傷,唇瓣微張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