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九探出腦袋,問秤砣:“怎麼回事?”
“這棵歪脖兒松咱們見過三回了!”秤砣緊緊攥着缰繩,“你看,樹杈上挂的破漁網……哎喲我去!”
話音未落,林子裡黑壓壓騰起一群鳥,蹭着馬車頂棚飛過去,吓了秤砣一跳。
太陽的最後一縷光消失在海面,松林間不知不覺浮起青灰色霧霭。
陳唐九也覺着瘆得慌,皺着眉吩咐:“貼住懸崖走!”
秤砣的鞭子懸在半空:“一直貼着的啊,就那麼一條路……”
陳唐九仔細看了看地面,朝林子裡一指:“看那條車輪印!”
秤砣傻眼了。
林中泥地上分明是他們的馬車印,可他從沒往林子裡趕過車啊!
“少,少爺,咱們是不是遇鬼打牆了?”
“嗯。”陳唐九往後一靠,捏起口袋的烏沉絲,“這回你往樹林裡趕試試。”
“哎,好嘞!”少爺開口,就有主心骨了,秤砣用力抽馬屁股,馬車就轟隆隆進了樹林。
馬蹄踩上樹林深處的腐葉堆,嘩啦,嘩啦,林子裡的松濤卻漸漸安靜下來。
秤砣死死攥住缰繩,眼睜睜看着周圍樹影裡浮起密密麻麻的螢火蟲,一亮一滅的還挺好看,仔細分辨,竟然是無數綠油油黃澄澄的鬼火。
“少爺……有,有有……是鬼火啊……”秤砣的嗓音抖得比鈴铛還碎,囫囵話都說不出來。
陳唐九掀簾的刹那,正撞見三隻皮毛油亮的畜牲從月光底下蹿了過去:“屁的鬼火,是動物,活的!”
秤砣還是抖:“那,是狼啊?還是兔子啊?”
“少廢話,趕緊走!”陳唐九将烏沉絲纏在腕上,忽然想起了自己爺爺的爺爺陳在得。
《傀門大事記》上說,他當年把棺材丢了,究其原因,就是家跟前兒整天被動物騷擾,不得不去城裡躲風頭。
秤砣用力抽打馬屁股,可它卻怎麼都不肯往前走了,在原地踢踏着步子,焦躁地用鼻子往外噴氣。
蓦地,林間飛出無數綠眼蝙蝠,鋪天蓋地朝他們撲來,陳唐九眼疾手快地把秤砣拉進車廂,用小凳子壓上門簾。
車廂被蝙蝠撞得乒乓直響,秤砣哭唧唧地扯住陳唐九的袖子:“少爺,這可咋辦啊!”
陳唐九也頭疼,手裡的烏沉絲毫無反應,說明這些都是普通的蝙蝠。
但都鬼打牆了呀,是不是說明,搞自己的邪祟比烏沉絲厲害的多?
那不是完蛋了?
“刺啦”,車簾忽然被撕開了口子,兩隻蝙蝠紮進來,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着想要出去。
陳唐九手忙腳亂也按不住它們,眼看口子越來越大,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
“秤砣,拿東西跑!”他好不容易捏住一隻蝙蝠,見秤砣沒聽明白,喝到,“馬車不要了,趕緊跑,分頭跑,蓬萊縣會合!”
秤砣哭了:“可是外頭有狼啊!”
陳唐九一腳把他踹下車:“在這也是等死,别回頭,一直跑!”
莫名的,他感覺這些畜牲是沖自己來的,或者說,是有人沖傀門來的,就像當年對陳在得一樣,分開跑的話保不齊秤砣還能安全點兒。
現在看,當年這些東西搞陳在得八成是為了棺材,現在自己來找棺材,它們又出動了。
等秤砣嗷嗷叫着跑遠,他才拎着兩個包袱跳下車,往相反方向跑去。
沒跑出多遠就被樹根絆了一個踉跄,又被地上的腐臭味熏得蹦起來。
地面似乎在晃動,遠處草叢簌簌的響,蓦地,七八頭紅眼野豬蹿出來,目測一頭起碼得有四百斤。
這根本沒勝算啊!
他閃到一棵樹後,掏出火折子,從自己的包袱裡掏出件衣服點着,用樹杈子挑着一通亂揮。
野豬果然怕火,紛紛停在十幾米遠的地方不敢繼續往前,他趁機跑了。
兩隻猴子從樹梢跳上他的肩,他一手一個給薅下來,用力一抛,狠狠丢在樹幹上,又撈起根粗樹枝砸飛撲過來的黃鼠狼。
什麼鬼地方這是,一下能集齊這麼些動物,肯定有問題啊!
忽然,口袋裡的烏沉絲開始發燙。
有反應了?
烏沉絲在漆黑的樹林裡閃着幽光,但陳唐九根本找不到目标在那。
他自嘲地想,這寶貝讓自己用的,真是糟踐了,難怪三火生氣。
三火……
要是三火在就好了。
茫然四顧了好一會兒,看到有綠色眼珠飛速靠近,掉頭就跑。
烏沉絲解決邪詭之事無敵,但方才觀察過,圍住自己的都是普通動物,一定是被什麼人操控的,不找到源頭根本沒用。
至于這鬼打牆的“鬼”,他同樣沒什麼頭緒,隻能先保命。
腥鹹海風突然灌滿衣襟,他這才發覺自己跑到了斷崖邊,浪濤奔湧着拍在礁岸上,呲起白森森的獠牙。
隔海相望的一處懸崖邊,居然有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宅院。
憑直覺,陳唐九認定那就是自己要找的關家,三火要找的棺材準在那!
可是,怎麼過去呢?
烏沉絲在持續發熱,暈着的靈力比方才還要亮幾分,他皺了皺眉,下意識眺望對面那院落,心底慢慢滲出一股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