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九人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琢磨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
看着那窯姐兒屍身落地,周圍人一擁而上,忽高忽低的指責聲把他們包圍了。
陳唐九是個要臉的人,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街坊們當成衆矢之的,他聲音發抖地說:“三火,你怎麼能随便殺人!”
三火眨了下眼,斂去眼底的血色,丢掉被血污沾到的琴弦,擦了擦手。
他凝霜般的目光一一掃過圍上來的人,視線一碰,立刻就有兩個人大步上前,兇悍地對他伸手:“你殺了我們春芳樓的姑娘,償命!”
三火唇角滲出冷冷笑意,又抽出兩根琴弦,在手裡飛快打結。
一抖手,指間琴弦嗡鳴震顫,他反手向半空一甩,那泛着冷光的弦好似漁夫抛出的大網,兜頭向他們罩去。
大網落下,那兩個人突然就成了被蛛絲黏住的飛蛾,四肢随着網的脈絡詭異地絞成麻花,琴弦深深勒緊他們的肉裡,還見了骨,骨裂聲混着血肉破碎的黏膩聲響,聽得人渾身惡寒。
陳唐九聲兒都顫了:“三,三火……”
三火不回答,纖細的手腕一翻,對方整條右臂突然齊肩滑落,接着兩人身體寸寸斷裂,散了一地的骨肉殘骸。
陳唐九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幹嘔了一下,後退兩步,看滿臉死氣的三火仿佛看到了閻羅王。
霎時間,群情激奮,不少人抄家夥上前要打他們,陳唐九還在人群裡看到了禮砌巷的鄰居老呂。
三火眸光愈發森冷,指尖輕勾,春芳樓外挂着的紅色帳幔倏然飄來。
漫天绛紗飄落時,又有兩根琴弦如銀蛇破霧,将三個拎着鋤頭沖向他們的人釘在了牌坊的柱子上。
那三個不斷抽搐的人,其中就有老呂。
陳唐九目眦欲裂,大吼一聲“住手”。
突然在春芳樓的屋檐下飛出幾隻烏鴉,陳唐九瞥見那處寒芒微閃,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三火小心!”
等他到時,有個黑衣人剛從屋檐底下探出個頭,然而,他身旁淡青光芒一閃,那猙獰人頭眼看着掉了,“骨碌骨碌”滾到台階底下,一片血肉模糊中,白森森的脊骨斷茬正對着他。
陳唐九徹底呆住了,深深感覺到了三火的恐怖,他隻用幾根琴弦,就能趕得上自己用烏沉絲的效果。
出手就連殺了六個人,這不成了殺人狂魔了嗎?
陳唐九恨自己不能趕緊昏過去,他回身大喊:“鐘三火,你也太狠了吧!你把人命當什麼了!”
三火理都不理他,掉頭就走,他渾身煞氣,仿佛從陰曹地府出來的修羅惡鬼,圍着的人紛紛向兩邊退開,生怕自己變成下一個。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别放過他!抓住他,殺了他報仇!”
人潮再次湧上來,可他身邊似乎出現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将人都隔在兩步開外,卻也沒法再前進。
陳唐九也瞬間被淹沒,掙紮着朝他身邊擠,一邊大喊:“别,是誤會!大家先别動手!”
好容易擠過去,他張開雙臂護在他身側,面紅耳赤地吼着:“他受了刺激腦子不正常,我賠錢,多少錢我都賠!我是陳唐九,家住禮砌巷……”
三火聞言看了他一眼,掏出手帕,徒手扯開鎖邊,抽出幾根絲線,十指如飛地把每根線都打出細小的結,接着往半空抛灑。
絲線很輕,緩慢下落,落地時突地青光大盛,變成無數米粒大小的褐色卵鞘。
陳唐九盯着腳邊一個卵鞘,像是意識到什麼,瞪着眼睛吞了口口水:“三,三火……”
“啪”,“啪啪”。
卵鞘一個接一個爆開,無數透明幼蟲出現在地面,又因着三火的靈力,迅速變為成體,鴿子蛋大的蟑螂爬上建築、爬上人的身體,翅膀和足摩擦出“刷啦啦”的噪聲,整條街瞬間變成褐色的海。
陳唐九臉色陡然變成了青紫色,一頭紮進三火懷裡,緊緊閉上眼,一個音兒飚起了八丈高:“三火啊啊啊啊啊——我日你祖宗——”
三火淡淡說:“那你可日錯人了。”
陳唐九連氣帶吓的都快瘋了,卻壓根不敢撒手跟他對峙,鼓起勇氣才眯縫起眼睛朝旁邊看了一眼,見巷口酒鋪家的小夥計已經被蟑螂啃掉了半張臉。
“三火,你草菅人命,草菅人命!”
“你……”
三火的話還沒說出口,周圍的景色忽然晃了晃,街道和人連着那些蟑螂全都消失了,他們陷入一片黑暗,不遠處卻立着一個方方正正的窗子,光芒耀眼。
陳唐九慢慢松開三火,恍惚地看了看周圍:“什,什麼情況啊?”
三火表情嚴肅,推了他一下:“還不放開!丢人現眼!”
陳唐九這才發現自己正摟着人家脖子,胸口緊貼着胸口,像塊狗皮膏藥,關鍵,滿身大汗,一定是臭的!
他讪讪地松開,又想到剛才死去的人,大怒:“鐘三火,我要跟你斷交!”
三火皺着眉頭把他扒拉到一邊,大步朝小窗處走去,轉眼間消失在光芒當中。
強烈的日光讓陳唐九不得不眯起眼,等适應了,發現面前就是大帥府。
三火站在大帥府門前,被一群舉着槍的士兵包圍在中間,臉上毫無懼色地跟門裡的人對峙。
那是……符沂白!
三火緩緩從袖口裡抽出最後一根琴弦,烈日下,烏黑琴弦折射出細若遊絲的寒光。
檐角銅鈴驟響。
符沂白冷笑着,枯瘦的食指當空畫符,符文化作一條赤鱗蟒蛇,張開血盆大口向三火猛地撲過來。
三火的琴弦也化作一條渾身冰藍的蛇,将赤鱗蛇環在其中,它驟然收緊,将對手割得四分五裂,蟒蛇鱗片剝落時抖落下簌簌火星,琴弦在這烈火灼燒下竟然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