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朵對曾家院子的興趣在逐漸下降。
什麼“曲徑通幽”,什麼“雕梁畫棟”,一開始見到有多驚豔,看久了,也不過如此。
雅則雅矣,也實在無趣。
她想去後山竹海裡挖筍,想去潺潺清溪邊撈蝦,想走街串巷,看木匠刨出翻滾的木花,聽打金師傅叮咚的敲響,耍賣貨郎背簍裡精巧的九連環,辨香料鋪子新進的奇香……
青朵歎息,提筆蘸取曙紅色,在紙上點染垂絲海棠的花瓣。她咬着筆杆審視自己的畫,然後把筆一扔,紅色星星點點濺在紙上。
作畫的沒有心情,筆下的花也是死的。
她心頭憋悶,往床上一躺,用手帕遮住臉,越想越氣。
她一個人本來自由自在的,被他曾正卿娶回家來,不僅每天要服侍他,還要照顧小叔子,也不能随意出門。他每天隻顧着經營書鋪,隻留她可憐兮兮自己在家,甚至新婚不久,過幾天他就要出遠門!
樂天老頭說的不錯,“商人重利輕别離!”
她可不要像琵琶女一樣哭哭啼啼,她要審判!
“唰——”腦海裡的青朵小人一手叉腰,一手神氣地耍鞭,質問跪在面前的男子。
“曾小卿,你把我拘在家裡,奪我自由,你可知罪?”
“回青朵大王,小人知罪。”腦海裡的曾小卿态度良好。
“哼哼哼!”青朵發出得意的哼聲,二郎腿翹起,抖着腿,正想着如何處理曾小卿,興奮得呼吸急促,唇邊的手帕跟着一起一伏。
還沒等想好,“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打斷她的幻想。青朵吓了一跳,立馬坐起來,手帕落到裙上。她心虛地往門口瞧,發現不是曾正卿,松了一口氣。
她拍拍胸脯:“芳晴,你吓死我了。”
芳晴讪讪道:“奴婢不知道夫人在休息,吵醒夫人了。”
“沒事沒事。我沒睡覺,我隻是沒想到有人進來。”她在心裡繼續道,沒想到有人進來打斷她的“審判”。
“少夫人,”芳晴神神秘秘地走上前來,“我有好東西給你。”
青朵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一個布包,方方正正的樣子,勾起她的好奇心。她直勾勾地盯着芳晴打開布包,眼睛一亮:“話本!”
芳晴見青朵喜歡,笑道:“奴婢看少夫人這幾天無精打采,就想着讓你高興高興,托人買來坊間流行的話本子。”
“啊!芳晴!”青朵激動地跳下床,一把抱住她,“芳晴最好了!”
青朵嘴裡吃着芳晴拿來的紫蘇梅,手上端着芳晴買來的話本,這一刻,她決定原諒曾小卿。
要不是他,自己怎麼會遇到貼心的芳晴呢?
手上的這一本,叫做《畫堂思》,講的是女主昌榮伯爵府沈家嫡女,沈思瑤嫁給新科探花謝景明,本想舉案齊眉,結果發現謝景明心中所愛另有其人,是他的表妹。
“好可憐的姐姐。”青朵飛快吸溜冰酥酪,視線沒離開話本,嚷嚷道,“芳晴,再給我來一碗。”
沈思瑤本想投其所好打動他,她操持家宅,對謝景明體貼入微,他逐漸動搖,但面上不顯,沈思瑤失望透頂,在一場針對謝景明的追殺中,她意外落下懸崖……
手中的這本看到最後一頁,青朵急着知道沈思瑤落下懸崖後獲救沒有,她在剩下的話本中翻找,卻發現這裡面隻有一本《畫堂春》。
“啊?連載的?早知道不追了!”看不到結局,她抓心撓肝的難受。随手拿起另一本開始看,但滿腦子都在想故事最後,謝景明得知妻子落崖,眼眶通紅,目眦欲裂。
這類故事青朵以前不是沒讀過,但這本故事的作者子翩将世家生活細細道來,讓她長見識漲了不少見識。尤其是沈思瑤舉止言談,正符合她想象中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心念一動,自己一向不知道如何行事才算得上是“端莊”,跟着沈思瑤學不就成了?
儒家學子奉“四書五經”為,她唐青朵今日把《畫堂春》作為修煉淑女的必讀。
于是又翻開《畫堂春》細細品讀,直到曾正卿回來,她照葫蘆畫瓢似的,将自己下午所學一一展示:行不露足,踱不過寸,眼簾低垂,正襟危坐。就連曾正卿席間想要與她交談,她客客氣氣道:
“夫君,‘食不言,寝不語’。”然後真就一言不發。
看到曾正卿驚訝的神色,她自以為是學有所成,以文雅征服了他,青朵不禁沾沾自喜,得意洋洋,挺直腰闆。
哪天得托芳晴把《畫堂春》下冊買回來才是。
這本書的作者子翩,就是她的再造父母!
*
半夜,曾正卿被一陣呻吟聲驚醒,聲音來自右側,他連忙起身問青朵:“你哪裡不舒服?”
“我…我肚子疼。”青朵哼哼唧唧道。
實在太疼了!讓她沒有辦法遵循“寝不語”的“戒律”。
曾正卿下床點燃燭火,見她蜷着身子,抱着肚子來回翻滾,喚芳晴叫人請郎中。
“不用不用,”青朵連忙制止,“我應該是下午冰酥酪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