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加上最近幾年聶執擡價，龍鱗龍血已經炒到了一個離譜的價位，早不是區區五十枚金币可以拿下的。
侯正則進門前，在外面店家跟他介紹:“這人不識貨不知道價格，也不太清楚現在的形勢，但我聽他意思像是手裡有很多貨，所以我先拖着他，請了您來。”
這話的意思是裡面的肥羊好騙可以宰。
這其實是個誤會，甘野進門的時候想的是錢不知道夠不夠，才問他們收幾片，五十金一片行不行，他要一百金。
他的認知裡他的鱗片也挺值錢的，如果店家跟他說龍鱗便宜，他可以現場揪幾片補上，一聽兩片搞定，他随手就從兜裡掏出來兩片給了出去。
是他在學院廢址附近找到的兩片，上面還帶着沒幹的血。
他手上帶龍血的鱗比他想的值錢的多，可甘野不識貨，他隻覺得人類真傻缺，這種随處見的東西也有人要花錢買。
他睡姿不好的時候掃個尾能掉一地這玩意。
灰塔周邊鎮子上的很多海族都喜歡撿來做風鈴，還送過他一個，後來被聶執拿走了。
人類真是個奇怪的種族。
甘野困倦的想着，聽到開門聲掃了眼，沒看他手上有金币歪過頭去看他背後。
侯正則沒有關門，不露聲色的打量裡面的少年，走近的同時隐約嗅到一陣潮濕的血腥氣，
少年沒骨頭般伏在長桌上，衣袍髒污鞋子更是破爛，手邊店家為了安撫他，拖延時間送的茶水點心小食不見他吃，手指不停戳弄杯子邊緣裝飾的花紋。
聽到他走近僅随意掃了一眼，确認沒有他要的錢，注意力再度被茶杯吸引，多的一眼都沒看他。
可能是常年供奉神的緣故，侯正則對神有種超乎常人的敏銳第六感，他停在幾步外，正要開口，隻見那少年一改懶散漠然整個人撲向他身後。
“聶執！”
侯正則眼皮子一跳。
聶執擡手抵住他，以一種和來時速度完全相反的拒絕态度，目光嚴厲審視他。
他目光落在一處，甘野就主動招認一件。
“神地開門我跑得快沒死，那幾根骨頭碎了。”
“學院那邊現在是冬天，我怕冷凍的，能找到的鱗片血都回收了。”
他選擇性沒提他賣的兩片。
“沒錢走到這裡，準備弄點錢收拾下好去找你。”
甘野努力回想下還有什麼遺漏的事，奈何他之前沒認真聽，苦思冥想半天想不起來，決定耍無賴。
“哥哥，你真不要我啦？”
嚴重缺失力量，少年身形消瘦，面色慘白，衣衫褴褛，露出的身體部分帶着雜亂細碎的傷痕。
沾染髒污塵土的臉上一雙藍汪汪的大眼睛，就這麼自下而上仰望他。
這是一個類似于表達臣服的姿态。
聶執一直很清楚，甘野這種東西是絕對不可能改正的，他隻會跟他裝可憐耍無賴，說點他愛聽且願意聽的混過他當下的怒火。
下次一切照舊。
甘野沒來的及繼續發揮，冷不防打了個顫，往後退了兩步蹲下身，一張毯子恰到好處攏上了身，團住他。
他扯了下唇角，想努力笑一下再說點什麼，但實在太冷了，很快他連思考都做不到，埋着頭不停發抖。
聶執厲聲喝道:“侯文！”
侯文立刻上前，大聲回答:“有！”
他茫然的看看在場三個，不明白突然叫他幹什麼，直到一雙皲裂的，冰冷的，仿佛沒有骨頭般柔軟的手抓住他。
地上的少年緊緊抱住他的雙腿，凍得哆哆嗦嗦，嗓音抖的厲害:“冷”
冷嗎？
侯文非常茫然。
自從三年前聶執得到了封着幼龍的冰團，他的身體一直都是冷的，連帶他周身氣溫都跟着下降，他都習慣了。
甘野對此受到的影響比人類大的多，他太虛弱了，狀态比三年前還不如。
普通的冬天足以凍傷他。
“把他帶上。”
丢下這句，聶執轉身走了。
這麼一會功夫，毯子裡的少年肉眼可見的縮了水，侯文蹲下身抱他，五六歲的小孩死死摟着他的脖子，往他懷裡鑽。
“冷啊，”侯文慌裡慌張摟着娃娃，“我去翻點火系道具給你。”
“侯文。”
侯文腳步一頓。
侯正則走過來，神色不辨喜怒:“他是誰？”
侯文對家裡交代的隻有聶執看到了一個男人，就跟着跑了，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他們，但他現在表現的對這怪異少年太熟悉了。
甚至于下意識的表現出比對聶執還要熟悉的親近。
“啊，誰？”
侯文低頭看，幹巴笑了兩聲，整個人如離弦的箭矢沖了出去，隻遠遠留下一句:“叔我這有事兒呢，回見！”
蜷在壁爐邊，維持不住人形的小孩睜開霧藍色的眼，緩過勁兒來已經開始能拿人打趣。
“挺有長進，會騙人了。”
侯文聽到他這調調，就知道他真沒事了，也有點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海上的事，如果真的說出來……”
侯文靠着櫃子，滿是茫然:“會發生很多不好的事。”
“一定非常不好”
甘野閉上眼睛，下巴擱在膝蓋上，太暖和，暖和的他有點困了。
擡手摸了下自己幼年期的小角，突然問了句:“要摸一下嗎？”
侯文愣愣看着他。
“神的角，摸一下，會有好運。”
侯文深感安慰，并且提出緻命疑問:“你現在還算神嗎？”
“……”
甘野幽幽道:“果然人類還是小時候可愛，一旦長大就變樣了。”
侯文忍笑，擡手摸了下他的角。
不及小手指大的小角，帶着冰涼絨感，很像上好的絲綢。
“我沒出賣你，”侯文小聲說:“我沒告訴聶執你之前死是不想殺掉你的哥哥們。”
甘野虛弱笑了下:“謝謝。”
頓了頓說了句:“不過我不怕他知道這個。”
“但是”
甘野拖着尾音睜開眼睛，戲谑道:“小朋友，你要知道偷聽大人說話不是好孩子該做的。”
侯文隻笑，笑的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