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周肅之所說,午時未過,皇子皇妃親臨遂農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陸英那群狐朋狗友屢次上訪周府,隻為求見一面。
李昭瀾躲在屋内喝茶,鄧夷甯在後院搗鼓着瀕臨枯死的花草,而宅院的主人則早早出門,不知何處逍遙去了。
“這是何花?白白淨淨的,還帶着香氣。”鄧夷甯俯身嗅了嗅,低聲問道。
“回王妃的話,這是南杭甘菊。”一旁的侍女應道,“洗淨後以炭火烤去潮氣便可泡水飲用,此菊平肝明目、解毒消炎,這是少主為王妃特地尋來的。”
“少主?周肅之?”
“回王妃,正是少主。”侍女垂着眉眼,語氣恭敬地應着,手中捧着一隻細瓷青白杯,将泡好的茶水倒入杯中,熱氣浮起,清香淡淡襲人。
鄧夷甯望着杯中那朵白菊,呼出一口氣,白菊順着風在杯中晃晃悠悠,她隻是淺淺抿了一口便放下。
“王妃可是不喜?”侍女試探着問道。
鄧夷甯淡聲道:“不是,太甜了,有些不習慣。”
“是奴婢唐突了,奴婢以為王妃喜好甜食,便在這水中加了點蜜漿,奴婢這就為王妃重沏一壺。”
“不必,我出去走走。”鄧夷甯淡淡道,起身拂袖,邁步走出後院。
穿過回廊,下人們還在收拾着院内,兩邊堆砌着修剪的枝桠。轉過石門,她遠遠瞧見李昭瀾坐在書房,手執書卷,卻遲遲未能翻頁,隻是盯着杯中茶水發呆。
陽光落在腳尖前,差一點就打在他身上。
鄧夷甯走進問道:“殿下這是在發呆?魏越呢?為何遲遲未歸?”
李昭瀾聞言擡眼,隻覺這話耳熟得很。回道:“上次在聽風驿,你問過我同樣的話。”
鄧夷甯不解:“如何,問不得?”
“自然不是,魏越心中有數,将軍不必擔憂。”
兩人相對而坐,一有時間無話,卻也不覺尴尬。風過時,庭前玉蘭落了一地香氣浮動。
鄧夷甯忽地打了個噴嚏,男人轉頭看了她一眼:“着涼了?”
“香氣逼人,不适應罷了。”鄧夷甯揉了揉鼻尖,本有些困倦,一個噴嚏倒是嗆得立刻來了精神。
這時,一名家仆快步走來,拱手低聲禀報:“殿下、王妃,陸公子又來了。此回一并帶着張家二公子,說要與殿下一辯舞弊之冤。”
“他還真是锲而不舍。”李昭瀾笑道。
“魏越未歸,不知寇瑤下落,門前百姓圍觀,若是再拖下去,隻怕此事愈發不可收拾。”鄧夷甯神色微動,轉向李昭瀾,“既如此,不如出去看看。”
李昭瀾點點頭:“從側院走,繞後巷過去。”
兩人悄悄繞道,從西側走廊穿過,沿着後街小道前行。不多時,便隐隐聽見前方傳來幾聲嚷叫——
“張家不才張珣遠,今随陸公子一同登門,隻為求得殿下一句公道話!玉春堂大火同失摯愛,會試一案疑雲重重,若不查清,何以服衆!”
“殿下若真秉公執法,就該今日出堂當衆,還我們一個清白!”
圍觀百姓越來越多,言語間多是議論紛紛。
李昭瀾站在轉角處,望向遠處人群中正高聲呼喊的陸英與張珣。兩人遠并肩而立,神情激動,不間斷地嚷着冤屈。身後站着三四位文士打扮的青年,皆是面色漲紅,聲聲喊冤。
“殿下,你看那裡。”鄧夷甯忽然伸手戳了戳男人的後腰,吓得李昭瀾一震,順着鄧夷甯的指尖望去,瞧見了遠處樓房之上開窗窺視之人。
“那就是張夫人,張珣遠的母親。”鄧夷甯,眯起眼,“上次春宴便是她籌辦的。”
李昭瀾收回目光,隐進巷子裡,若有所思道:“張珣遠的娘?若是陸英将你的身份告知張珣遠,那這位張夫人也怕是已經知曉。今日你不宜露面,等魏越回來後,本殿親自去會會他。”
“不行,他昨日既見過我,今日定是不會罷休,若是見我不在,怕是會惹出新的事端。先回去,讓家仆将他們打發走,再命人去尋周公子的下落。”鄧夷甯拉着他的袖子往裡走去,低聲道,“就說,殿下會在衙門與諸位辯個事非,還無辜之人清白。”
李昭瀾乖乖跟在她身後,任由她牽扯着走回房中。
“殿下,有一事我不曾明白。”鄧夷甯邊走邊說,“既然寇瑤姑娘肯開口,想來便是願與我們達成合作。可她偏又撒謊、失蹤,讓我們察覺話中的漏洞又是為何?還有那蕊音,好好一個大活人不見了蹤影,是死是活也不知。”
“将軍莫急,凡事無果,便是未至盡頭。”李昭瀾語聲沉定,目光落在她牽着自己衣袖遲遲未能放開的指節上,語氣卻比先前多了些溫和,“寇瑤所言漏洞百出,不是她不願說出,而是說出後,我們便不能繼續深究。不過将軍有一點倒是說得對,蕊音若是真得恩寵,怎會不被這些玉春堂的姑娘們口口相傳呢?”
鄧夷甯聞言皺眉:“隻可惜當日未能問清帶走蕊音的那位公子是何人,從蘇青青擊鼓那日起,這棋盤就已經擺好了。若說蕊音才是棋盤裡的将,那寇瑤是卒,還是炮?”
“是卒是炮還是将,這些都不重要,”李昭瀾上前為她沏茶,目光掠過桌上飄落的殘葉,似是随意道,“可若展開棋盤之人,是蕪溪呢?”
屋内陷入短暫的沉默,鄧夷甯眸光一頓,被李昭瀾的這句話吓到了。李昭瀾察覺她的異樣,卻并未停下話頭。
“寇瑤口中對蕪溪句句誇贊,将她塑造成幾近聖賢之人,反而讓本殿起了疑心。”他說着,擡眸望向鄧夷甯,“本殿在宮中見過太多死得其所的忠臣,也見過僞裝忠臣的賊人。”
“殿下的意思是,蕪溪就是那僞裝忠臣的賊人?”
李昭瀾沉默不語,反而挑起另一個話題:“将軍可還記得那日中毒之事?那時本殿猜測許是太子派人出手,可當日重傷将軍之人并非太子派出,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