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翻滾,激起層層白色浪花,那人速度極快,迅速鎖定了落水人的位置,在隔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加速,猛地抓住一隻纖白的手腕,将人拖回了岸邊。
“好像是顧家小子,大夥來看,是顧屠夫的兒子!”人群中有人認出了顧清遠,有一個人出聲,大夥兒都擦亮了眼睛,往那邊瞧,見真是顧清遠,便連看熱鬧的心思都沒了,有膽小的還往後退了幾步。
這邊的河岸又高又陡,還有各式野草和樹根,橫直豎節的纏繞着,雖說已經入了秋,不少草木都凋零了,但想要拖着一個溺水的人上來,也不容易。
大家見是顧清遠,生怕沾上什麼晦氣,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顧清遠他爹原本也是蘇禾村人,還是個屠夫,生的又高又壯,村裡人稱顧屠夫。
顧清遠還不到一歲的時候,顧屠夫外出給人宰豬,那家行事實在摳搜,講好的除了幸苦錢,單獨再給一塊豬肉做謝禮,家家戶戶都是這麼辦的。偏那家人見着上好的豬肉又舍不得,隻肯給些豬下水,那東西不值錢,顧屠夫自然不幹。
他出來時本就喝了些酒,此時見他們出爾反爾,當即就吵嚷起來。最後那家人見他生的兇惡,還是将提前講好的豬肉給了,這才罷了。
本來這事就算過去了,誰知當天夜裡,那家就起了大火,除了外出吃酒的男主人逃過一劫,其餘一家老少全葬身火海。
出了這麼大的事,官府自然得來調查,周圍鄰居對官府多有畏懼,生怕這事牽扯上自己,便将前一日的事兒說了。
顧屠夫也因此锒铛入獄,那家男主人指名是顧屠夫挾私報複,又有不少人證,饒是顧屠夫再喊冤,這事也做實了。
憋悶之下,顧屠夫都沒等到刑期,就死在了獄中。
孫愛蓮為了疏通,将家中積蓄幾乎散盡,所剩也唯有三畝薄田和所住居所。她守寡本就艱難,顧家那些親戚,見她家裡沒了男人,便動了歪心思,以不能讓顧家的産業,落入外人手裡為由,将她們母子趕了出去。
無奈孫愛蓮隻能帶着不足一歲的顧清遠,搬到了山腳下無人的破屋居住。積年累月下來,她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孩子,日子實在是艱難,沒幾年就生了重病,就這麼去了。
當時,顧清遠也隻有六歲,他費力的刨了個土坑,将娘葬了。隻有獨自過活,挖野草、啃樹根、老鼠洞裡掏糧食吃,總歸是活下來了。
村裡人不待見他,連帶着小孩子們也有樣學樣,罵他是殺人犯的兒子,見他無人庇護,一幫半大的孩子,經常過來欺負他。
顧清遠被他們打得狠了,就往山上跑,可山裡野獸衆多,哪裡是一個六歲的孩子能活命的地方。他迷了路,天又黑,周圍全是野狼的嘯聲,就在他想着要和娘團聚的時候,被山裡的老獵戶所救,這才活了下來。
他承襲了老獵戶的手藝,依舊住在山裡,靠着打獵為生。這些年雖然偶爾下山,也會避開人多的時候,和村裡人并無交集。
顧清遠也顧不得許多,見沒人幫忙,将落水的人先置于河岸上,自己才上了岸,将人拖了上來。他也是下水後,才看清落水的是個小哥兒,可人命關天的,也顧不得許多,他隻能盡量減少身體接觸,将人救了上來。
蘇晴望着眼前的顧清遠,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怯意,但顧及着江雲,還是上前搭了把手,江雲全身都濕透了,大紅的喜服濕漉漉的裹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單薄的身形。
因着今兒要參加喜宴,蘇晴特意穿了件新衣裳,好在現在天涼了,他穿的衣裳厚,此時顧不得許多了,将外裳脫下來,蓋在了江雲身上。
他費力地将人扶了起來,江雲的臉色蒼白如紙,全然沒有一絲血色,除了不住地顫抖,沒有一絲意識,任他怎麼喊都沒有回應。
“快找大夫,快幫着找個大夫······”蘇晴不斷地搓揉着江雲的手,試圖驅散掌心透出的刺股寒意,卻一點用都沒有,急的不行。
周圍的人隻是看着,卻沒有一個人搭話,更有甚者還紛紛往後退了幾步。
倒不是大家冷血,若是換個人,都不用蘇晴開口,就有人幫着去找大夫,都是一個村的,互相幫襯,算不得什麼,可攤上江雲卻沒人敢管。
一來,秦秉生就是大夫,附近幾個村子,也隻有這一個大夫,江雲剛嫁進秦家就鬧出這些事,這時候去秦家找人,不是上趕着找不痛快。再者,秦家剛攀上知縣千金,哪是他們得罪得起的。若是去外面找大夫,一去一回,就算是腳程快的漢子,也得大半天的工夫,人都不知道撐不撐的到那時候。
二來,江天哥嫂是個混不吝的,又胡攪蠻纏慣了,進了他們家的銀子,任誰也别想扣出來。回頭他們幫着找了大夫,江天再不認賬,誰家日子都不寬裕,可幫着墊付不起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