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鬧的不小,村裡好些老人都知道,有時年景不好,便會把這事拿出來,說給後輩聽。昔時,江雲隻是感歎人心不足,明明是好心救助,卻滋養出這麼些個恩将仇報的惡人。
眼下,他們也遇見了流民,說一點兒不怕是假的。
江雲又往顧清遠懷裡靠了靠,手下意識的攥住他的一角,才覺着心安些。
“别怕。”顧清遠緩緩撫過江雲的背,動作輕柔又細膩,“是有些難民,不過都被安置在别處了,城裡沒事兒。”
江雲膽子小,身子也弱,心裡有事兒就容易睡不着覺,原本這些事他是沒打算講的,左右他們呆不了幾天。眼下見人憂心成這樣,便将從夥計那套來的話,還有他自己打探來的,一一都講了。
是有些流民,都是從祁州府逃難過來的。
祁州府還在更北邊,因着嚴寒,一年隻能種一茬莊稼,全家老小都指着地裡那點糧食了。就這樣,打得糧食也根本不夠一家人吃的。
老百姓的日子本就艱難,今年夏天雨水過多,好些地方的莊稼都浸了水,生了蟲病。
好不容易撐到秋收,莊稼還沒來得及往家裡收,就又是一場暴雨,連綿幾日不停,引至山洪暴發,好些地方都遭了災。這下辛辛苦苦種下的莊稼,全在洪水中化為烏有,真是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祁州府本就貧寒,多半個州府幾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災,當地官員便是有心,也救濟不了這麼多難民。因此,好些個難民隻有背離家鄉,四處逃難,隻為了有口飯吃,不至于餓死。
兩個州府隔的不算遠遠,自然有些身子還算康健的年輕人,為了有條活路,強撐着逃了過來。
可兩個州府,本就分為不同的官員管轄,非管轄範圍的百姓也不好随意安置,況且還是些難民,處置好了不見得有功,若是處置不當,讓旁人逮到了錯處,說不準就被要參上一本。
樟州府富庶,此任知府在任八年了,在任期間,無功也無過。其實在此等富庶之地,做出功績很難,不出錯就算是不錯了。
隻可惜,這位知府大人已經四十有六了,眼瞅着就是要奔五十的人了。雖說已是四品大員,可這世上誰會嫌自己官大,尤其是到了這個歲數,若是在不往上爬,恐怕日後就更沒機會了。
再者,通判的位子空出來了,年前就要調任一位新的通判過來,雖說隻是個六品官員,可到底是有着監察之權,也不可小觑。更何況這位通判還是從翰林院出來的,那可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官職的調任也是有名堂的,翰林院是文職,又整日在皇上跟前,升遷自然比别處快些。外行人瞧着翰林院裡好,可隻有内行人知道,翰林院裡再好,也是沒有實權的。皇上要重用誰,自是少不了一番曆練。
這位即将到任的通判,雖是平調,可樟州府富庶,幹上兩年,做出點功績,自然是要高升的。
這位知府大人便是看得清裡頭的門道,才派人将逃難至此的難民,全數驅趕了,免的城裡城外都是難民,他這個知府大人面上不好看。等新上任的通判過來瞧見了,對樟州府的觀感也不好,到時還得浪費口舌解釋。
可将難民趕出去,也得有個由頭,就算不是治下的百姓,強硬的驅趕出去,傳出去也不好聽,說不得還得落個不近人情的名聲。
這才有了流民作亂的名頭。
逃難至此的難民,結隊搶掠,還傷了無辜百姓,便是連街面上的商戶都不安穩。有了這個因由,官府自然要出面,到時候就是傳出去,大家也隻會誇知府大人治下有方。
至于是真是假,尋常百姓不會在乎,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會随意去說。
江雲不懂這其中的門道,聽着顧清遠細細地給他講了,自然是沒有不信的。又回想起一路都沒遇見一個難民,心下才踏實了。
都是普通百姓,日子都不寬裕,見旁人遭了災,江雲心裡是同情的,可難民裡也有好有壞,想到那等子惡人,便是又恨又怕。
顧清遠見他臉上還有憂色,又寬慰了幾句,扯了些别的閑話,兩人才相擁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