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書神色一凜,擡手就把那快如閃電的刀鋒挑飛了出去。
“不許。”顔書終于開了口,語氣不容置喙。短短兩個字,還是出自于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但不知為何,衆人就是感到了一陣威壓,瞬間噤了聲。
方才無論衆人怎麼讨論,甚至這人擡手要殺他,那白鳥都沒有一點動作。直到此時顔書動手,白鳥才睜開眼睛。
他深深地望了顔書一眼,什麼也沒說。
那人大驚,忙沖出人群,撲着去找自己的劍。
那劍牢牢釘在土地上。那人使勁一拔,劍陷得太深,竟然紋絲不動。他又嘗試好幾次,臉都憋紅了,總算将自己的劍拔了出來。
他喘着氣走回人群中,隐隐聽到幾處傳來低低的笑聲。他的臉色更差了。
不過鬧了這麼一出,也沒人再敢提殺了這鳥取劍的事情了。場面一度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遠處有人尖叫了起來。
衆人的視線一下子被那發出聲音的人吸引。顔書定睛一看,原來是那金光閃閃的賀子流。
方才他嫌人多,怕髒了自己才換的衣物,便沒有過來湊熱鬧,而是帶着自己一衆家仆四處晃悠。此刻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驚得他尖叫連連。
顔書擡起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這公鴨嗓叫喚得實在是太難聽了些。簡直比盛夏聒噪的蟬鳴還要惱人。
顔書随着衆人走過去,還未靠近,前面的人便嘩啦散開一片,發出一陣喧鬧聲,還混了幾聲驚恐的尖叫。
撥開擋在前方的幾個人,顔書終于看清了。
漫山遍野的骨架。
這綠地又平又大,衆人站立的此處是這綠地的邊緣。下方是平緩的斜坡,上面依舊長滿青草,烈日暴曬下發出的氣味有些令人頭暈。
斜坡過後,地勢又開始緩緩上升。四周全是這樣連綿不盡的綠地和緩坡,重重疊疊,無窮無盡。然後,在人的目力所及之處,這些綠茵上,密密麻麻躺滿了骨架。
之所以是“躺滿”,而非“堆滿”,是因為這些骨架大都形狀完整,一具一具,全都整齊有序地排列在綠地上。
但更詭異的是,這些骷髅胸口的位置,全都插上了一把石劍。
衆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個恐怖的想法驟然間出現在每一個人心裡——這白鳥究竟殺了多少人?!
不過,這些人當真是白鳥殺的嗎?
顔書的想法卻同衆人并不一樣。她總覺得哪裡有些矛盾。倘若這些人是白鳥殺的,那為何殺完人之後還要将他們全都一一擺放好,而不是随便扔在某處,任其自生自滅?
而且想必白鳥也絕不怕這些屍骨被人發現,就這麼光明正大地擺出來,讓所有人都看見,究竟是為了什麼?
或許……重點是在這些石劍上。
顔書靈光一閃,好像抓住了什麼很模糊的東西。石劍,白玉劍,屍骨,白鳥……再加上祁樂之前告訴她們的有關這個村子的故事。一個想法慢慢在顔書心底成形了。
顔書猛然回頭。遠處,白鳥仍然靜靜躺在地上。陽光安靜地傾倒在他的身上,他身上染了血,紅得耀眼。白鳥一動不動,這下看上去倒像是真的死透了。
她有東西要向祁樂确認。
顔書沖回白鳥的身邊。意外的是葛玉台也在。他并沒有跟着衆人去看熱鬧,而是在衆人走後蹲到了白鳥的旁邊,試着給他上藥。不過這白鳥傷得太重,看上去不管浪費再多的藥也是于事無補了。
白鳥阖着眼睛,平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眼前多了個人,投下的影子擋住了刺眼的太陽。
察覺到明暗的變化,白鳥慢慢睜開了眼睛。
顔書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她道:“那些石劍,是不是和白玉劍有聯系?”
祁樂本來想像剛才那樣狠狠對着顔書啄上一口。但不知是血流得太多了還是什麼别的原因,祁樂最終也沒有這麼做。
他忽然覺得很累。
非常累。好像有什麼東西抽走了他所有的精力。祁樂覺得頭越來越沉,他看着蹲着的顔書,眼前晃動的一幕慢慢和記憶中那個抓着糖葫蘆問他“你吃這個麼”的人重合在一起。
祁樂無聲地擡起了翅膀,緩慢地,輕柔地将翅膀覆上了顔書的眼睛。
這一次,這些羽毛不再銳利如鋼。隻是像一片羽毛最開始應該有的那樣,柔軟,溫暖,帶着令人心安的氣息。
無數柔和的白色光點出現在顔書視線裡。等到她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已不再是連天的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