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左右看看,再次确認屋裡的其他人都到後院裡去了,方才轉過頭來,對着叔叔道:“這玉脊鳥的珍貴,我已經給您說清楚了。這麼合算的生意,當真不考慮一下?”
他盡量将語氣壓得平穩,但内心的狂喜幾乎要沖破他的理智。
玉脊鳥,那可是玉脊鳥!
一隻玉脊鳥的脊柱,便是價值連城的存在!隻要得到玉脊鳥,哪怕隻有一隻,一隻都夠保他下半生溫飽不愁家财萬貫!
商人吞了吞口水,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不着痕迹地壓下眼底的狂熱,手裡不住地把玩着一串佛珠。
見祁歡叔叔猶豫不決,商人心一橫,又下了一劑猛藥:“不瞞您說,我也略懂醫術。您女兒的咳疾,也有好幾個月了吧?我實話說了,再拖下去已經要拖成肺痨了。我給您的那方子治标不治本。您看,要是您能幫我……”
他微微側過頭去,用目光示意門外的祁樂。
“……方才我也說了,我剛好有認識的大夫,專攻此症。”
商人擡起頭來,眼裡閃過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光。他一隻手撚着佛珠,另一隻手輕輕在膝蓋上敲了起來,耐心地等着祁歡叔叔的答複。
叔叔愣坐在原地,幾乎魂魄出竅般死盯着桌邊的缺角,喉嚨裡發不出來一個字。
他被商人這短短幾句話的信息量砸得發懵。他從未想過在自己家裡呆了這麼久的祁樂居然會是什麼傳說中已然滅絕的神鳥,脊柱還是不可多得的美玉。他幾乎要以為面前這人是在拿他取樂子,隻是随口胡謅罷了。
但是當他擡起頭對上商人眼裡隐隐流動的狂熱時,内心隐隐開始動搖了。
也許這個人說的都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這種鳥,而這天賜的神鳥剛好選擇在他家歇腳?
他隻覺得口幹舌燥,喉頭一陣接一陣地發緊。半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道:“…好。”
*
夜色沉沉,空氣被焊死了似的,沒有一點風。
今夜不知為何,有些悶得出奇。祁歡手裡拿着把巨大的蒲扇,扇面能當他兩個頭那麼大。祁歡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風,一會兒給自己扇,一會兒又給卧在自己身邊的祁樂扇兩下。
蒲扇帶來的微薄涼意總算驅散了些顔書心頭的煩悶。她在腦海裡算着那商人離開的日子,不多不少,正好五天。這五天依舊如往日那般風平浪靜,沒掀起一點漣漪。祁樂成天跟着祁歡亂跑,村東頭逛逛,又到村西頭走走。日子過得如此平淡,一度讓顔書懷疑自己的推斷出了錯。
祁歡叔叔坐在木凳上給他們講故事。二寶用手掌托着臉,兩條腿在她身後擺來擺去,就像一尾靈動的魚。
“然後呢?”二寶意猶未盡地繼續發問。
叔叔笑了,順手撈過薄被給她蓋上。二寶不滿地踢開被子,道:“爹爹,太熱了!我不要蓋被子。”
“好好好。”叔叔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叔叔正好處在祁樂的視野裡。顔書借着祁樂的眼睛,正目不轉睛打量着他。眼見得煤油燈的燭焰被他呼出的氣流攪得跳動了一下,顔書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跟着跳動了一下。顔書的直覺一向很準,今晚,應該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書生進京趕考的故事講了一半,叔叔沒頭沒尾地住了嘴,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去睡覺吧。”
二寶聽得正入迷,見自家爹爹莫名其妙不講了,不高興地嘟囔道:“故事還沒講完呢!”除了二寶,剩下兩個孩子都聽得犯困。大寶用手撐着頭,一點一點的,好似雞啄米。
悶熱的天氣讓人極容易犯困。祁歡叔叔講故事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大寶腦袋猛地一沉,脖子差點沒托住極速降落的頭。他猛然清醒過來。剛睜開眼睛,妹妹的抱怨聲就落在了他耳朵裡。
大寶盤腿坐在席子,聞言,他側過身去敲了敲妹妹的腦袋,道:“還不睡覺!明天早上又要賴床。”二寶吐了吐舌頭,從席子上跳起來跑去找娘了。
祁歡見叔叔不講故事了,興緻缺缺地翻身倒下。一陣困意湧上來。他把蒲扇蓋在自己的臉上,悶悶道:“我也有點困了。”
大寶也站了起來,咧開嘴笑了一下,兩排整齊的牙齒在燈光下明晃晃的:“那我也去睡覺啦!”
祁樂的腦袋埋在扇子下,聞言,他哼哼着點了點頭。那過大的蒲扇便順着他的臉滑下來,輕輕蓋在了祁樂腦袋上。
祁樂晃晃脖子,那蒲扇便掉到了席子上。叔叔一把将蒲扇抄起來,順手給自己扇了扇。他扇起扇子來可沒有祁歡那麼文雅,幾乎是狂風亂舞,扇得頭皮好像都要馬上從頭頂掀飛出去。一陣狂扇過後,叔叔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一拍腦門道:“今天下午去捉魚,我魚叉扔在溪邊忘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