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歡直到現在都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隻來得及把沒說完的下半句話吐了出來——“你......快停下。”

話音剛落，祁歡就斷了氣。

祁樂的心髒似乎瞬間被凍結了，好像從天而降一桶冰水，劈頭蓋臉砸了他一身。心裡那團肆意蔓延的、近似瘋狂的火焰蓦地被一陣徹骨寒意澆熄了。祁樂身下的人見他停住了動作，立馬連滾帶爬地逃走了，祁樂沒有去追，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祁歡小小的屍體。

身邊越來越多的人聚了上來，他們手裡操着各種不成樣子的武器。鐮刀、木棍、鏟子、菜刀......這些武器上都沾了斑斑血迹。

聽到商人的話之後，他們就是用這些東西對準了和自己朝夕相處的玉脊鳥，為了那所謂的榮華富貴，生取了它們的脊柱。

現在，他們再次舉着這些武器，對準了祁樂。

“把它架起來，燒死它！！！”

接下來傳來了無數義憤填膺地叫喊——

“我贊成！燒死它！它殺了我們這麼多人，直接弄死它太便宜它了。”

“給兄弟們複仇！”

祁樂的視線已然渙散。一夜之内，兩個為數不多真心對他的人接連在他面前慘死，還都是為了救他。他聽不清周圍人都在振臂高呼些什麼，腦子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會是祁歡？

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祁樂擡起頭來看着周圍不斷聚攏的人群，雙眼完全無法聚焦。無數人影重合在一起又分開，然後像分裂一樣，越變越多，直至占滿了他的整個視野。那些喊聲越來越大，但是在祁樂耳中全都被消音了。一個稚嫩的童聲不知道從祁樂腦海中的哪處角落響起——

“你吃糖葫蘆嗎？”

“你忍一忍，很快就好啦！”

“那你以後就叫祁樂好不好呀？”

“歡歡樂樂！”

“祁樂，你願不願意和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呀？”

……

“燒死他！”

那些喊聲彙聚在一起，震耳欲聾。

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進來，反正他們幾乎每人手裡都有了一根玉脊鳥的脊柱，萬貫家财已然在手，樂得在此時用“複仇”為噱頭，以此來彰顯自己的道義，好像隻要燒死祁樂，他們便能給自己做的所有事情正名、便能給自己可憐的一丁點兒良心帶來一絲安慰似的。

祁樂看見了無數的人，無數個不同的聲音，夾雜着不知從何傳來的哭喊聲，魔音貫耳。祁樂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有這麼多人存在了。

混沌中，祁樂被人架了起來。他任由他們将自己綁在一根木柱上，那些人生怕他跑了，用好幾條麻繩給他裹得死緊，似乎連進的氣都不想給他留一口。

祁樂被架上高高的柴堆，像個無知無覺的布娃娃，任由他們擺弄。

很快，滾燙的火舌從祁樂四周竄了上來。烈焰扭曲着灼燒着祁樂，羽毛接觸到火舌的瞬間便卷曲發黑，像植物壞死的枝，亂七八糟地挂在祁樂身上。皮肉滋啦啦響，一股肉類被烤熟的味道瞬間竄了出來。祁樂木然地待在火堆中間，任由火焰一路攀升，将他整隻鳥吞進一團燦爛火海。

這把火，将祁樂心裡的痛苦燒得越來越旺。他全然察覺不到皮肉燒焦的痛苦——

他心裡的那把火才是燃得滔天！燒得他想要哭泣、叫喊、發狂。

不知燃燒了多久，祁樂整隻鳥已經被燒得焦黑。但奇異的是，他沒有死。

一種古怪的力量充斥着他的身體，随着他血液的流動奔湧向他的全身。

*

直到村裡一束火光沖天而起的時候，淮安終于覺察了不對。

他對自己的下屬一向是極度信賴的。既然沒人來向他彙報，那便說明轉移村民的任務尚未完成。但這火光的架勢，分明是已經開始殺妖物了。

下一秒，那固若金湯的鎖妖罩在半空中隐隐攀上了裂紋。原本透明的鎖妖罩此刻被裂紋勾畫出了輪廓。遠遠看去，好像夜空忽然整個要裂開了。

見到這一幕，淮安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但他手指微微一屈，旋即又松開來。

淮安當即起身，禦劍往火光處飛去。

待他到達那沖天火光之處，饒是見多識廣如他，也不禁怔住了。

那哪是什麼火光！

但見一隻渾身裹滿烈焰的神鳥自那熊熊烈火中沖天而起。他渾身上下流淌着赤紅的岩漿，整隻鳥呈刺眼的金紅色，迸發的金光瞬間割裂了整個天地，掀起一陣灼熱的焚風。神鳥所經之處，灑下萬千璀璨火星，絢爛如一場再也不會醒來的美夢。

美夢過後，便是瘋狂的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