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亭......是嗎?“
見她眉頭微蹙,許行雲突然開了口。他喚人時尾音總會輕揚,如今,同樣是對着自己說話,而那如出一轍的語調,喚的卻是另外一個名字。顔書不愣神片刻,一時沒反應過來。
“秋亭姑娘?”許行雲試探地又喚了一聲,語氣裡竟然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擔憂。見顔書依舊在愣神,許行雲突然上前一步,輕柔地托起了顔書的手腕,道:“可是手腕受傷了?”
顔書被他突如其來的這動作一吓,忙縮了縮手,将那紅痕藏入袖中,道:“行......許副司,我并無大礙,隻是方才還未從那鳳凰的故事中回過神來罷了。
許行雲伸過來的手被顔書不着痕迹地避開,仍頓在原地。許行雲愣了愣,又将手收回了身側。倘若顔書此時低頭看,定會詫異地發現,許行雲的手指竟在微微發抖。
那指尖顫動的幅度非常小,幾乎令人難以察覺。許行雲收回手,寬大的袖袍便将那點異樣遮住了。他面上仍是神色如常,依舊是一副淡漠神情,好像方才對顔書的關心隻不過是拂去了衣擺上的花瓣那般自然。他看了顔書一眼,柔聲道:“那便好。”
松吹碧一直站在二人身後。來拜師前她或多或少都對這許行雲有些許了解。不論是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閑談還是自家爹爹與許行雲共事多年的評價,許行雲一貫性情冷淡,不苟言笑也不喜與人交流,但如今一見,好像也并不是那麼回事。
松吹碧左看右看,都覺得傳聞中的那些用語有些過了。眼前這人先前雖然沒什麼表情,但也絕對沒到什麼“一個眼神能把人凍死”這種程度。
不過……松吹碧總覺得許行雲對顔書的态度很奇怪。
松吹碧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她總覺得許行雲看顔書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剛被收入門下的小徒弟,反倒是像……在看一個故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覺,她隐約感到許行雲眼眸的笑意之下似乎還藏了些别的情緒。
好像是......委屈?
這個詞出現在松吹碧腦海中的時候,她呼吸一滞,幾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對着葛玉台拐了拐胳膊肘。
葛玉台被結結實實地杵了一下,吓道:“松姑娘,你怎麼了?”
松吹碧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她壓低聲音問:“葛公子,秋亭和許副司之前認識嗎?”
葛玉台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接道:“自然是不......”結果說了一半,接下來的幾個字生生卡喉嚨裡了。松吹碧見他斷句停得蹊跷,有些狐疑地轉過頭來打量他。
葛玉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即将說出口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他頹喪地垂下頭來,接着道:“......我不知道。如果是秋亭的話,我敢确定她從未見過這位許副司。不過......”
他“不過”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下半句話來。松吹碧被他幾次欲言又止弄得更加糊塗,更不知道什麼叫做“如果是秋亭的話”。這是什麼意思?蘭秋亭難道不正好端端地站在他們前面嗎?難不成,那人還能不是秋亭?
松吹碧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他再問下去,葛玉台便哭喪着臉不肯往下說了。江映綠聰明,從方才在陣中開始她就已經在思考“蘭秋亭”的真正來曆了。此時聽葛玉台這麼一說,松吹碧沒懂,她卻是敏銳地明白了葛玉台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現在他們眼前的“蘭秋亭”,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蘭秋亭。
江映綠直覺葛玉台定然知道些什麼。不過相處時間太少,江映綠還不能确定葛玉台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也不知他說的話是否可靠。而且現在也不是發問的最好時機。她隻好暫且壓下心中疑慮,待到後面有機會再找他細細盤問清楚。
松吹碧見身旁兩人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悶悶不樂地撇了撇嘴角。
顔書此時沒有和衆人站在一起,自然不知身後三人之間風起雲湧的詭異氣場。她站在許行雲面前,兩人貼得太近了,她的整個視野都被他所占據。
前世,許行雲也算是她養大的。
許行雲性子悶,不愛說。喜歡什麼讨厭什麼都默默自己咽下肚,不像别的孩子心思都挂在臉上。許行雲不說,顔書便隻能自己猜。時間長了,顔書倒也慢慢摸索出來一些規律,對于他的心思竟也能猜得個八九不離十。
因此,即便此刻許行雲臉上并沒有什麼表情,但顔書還是敏銳地從他眼底捕捉到了一絲劇烈的情緒波動。
顔書莫名不自在起來。
她低咳一聲,想要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于是試探地對着許行雲道:“既然已經通過了招徒比試,那我是不是,該喚您‘師尊’了?”
許行雲的動作頓在原地,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詞語。
“……師尊?”他卡殼了似的,又煞有介事地重複了一遍“師尊”這個詞。
說罷,許行雲擡起眼睛看她。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定定地對上顔書的視線,在紛紛揚揚的花瓣中,愈發顯得幽藍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