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蒙蒙。
一輛白車停在盤星教門口。
伏黑甚爾抱着一個娃娃從車上下來。他看着前方的建築,眉頭是散不去的煩躁。
他沒有打傘,雨點落在男娃娃臉上。娃娃伸出小手摸掉糊在眼睛上的雨珠,問:“爸爸,你又要把我賣掉給誰?”
白淨的娃娃是伏黑甚爾的孩子,伏黑惠。
今天清晨,他一睜眼,就看見爸爸回到家,内心十分雀躍。
盡管每次爸爸出現,都不會帶來好的消息。但他還是很開心,因為隻要能和爸爸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孩童的想法總是如此質樸純真,然後他就被帶到了一輛車上。
開車的司機他見過,但是爸爸從來沒有介紹過他是誰。
伏黑惠趴在伏黑甚爾的胸膛上,靜靜傾聽耳畔傳來規律的心跳聲。
這個場景他曾經見過一次,那次爸爸要把他賣給一個老頭。但是那次爸爸沒有賣成功。
那這次呢?這次爸爸要把他賣到哪裡呢?
伏黑惠不想知道。
他面上乖巧,手卻緊緊抓住伏黑甚爾的衣角。
伏黑甚爾聽到自己兒子的童言童語,周身的氣質頓時變得松懈。“這次不賣。”
不是他不想賣,而是在裡面等他的人根本不會買。
伏黑甚爾将濕透的頭發向後一捋,快步走進正廳。
他剛走進正廳,就看見了站在前方的與謝野晶子。
他發現與謝野晶子變化很大,這不是說她外貌,而是說她給人的感受。
以前她是被放在展示架上的寶石,精緻美麗,卻一觸即碎。
現在她碎了,變成了一柄沒有刀鞘的刀,鋒利外顯,既傷别人,也傷自己。
伏黑甚爾瞧了她一眼,然後嘴角的疤就動了。“你這是什麼鬼樣子。”
與謝野晶子對伏黑甚爾言語的冒犯沒有多大反應,反而輕聲道:“你按時來了。”
“我當然會來,”伏黑甚爾把伏黑惠放在地上,推了他一把,讓他往與謝野晶子的方向走去,“有人上趕着幫我養孩子,我肯定不會拒絕。”
伏黑甚爾對盤星教的大方程度有了解,伏黑惠在這裡,肯定不會少了吃穿,至于其他的,他眉頭一皺,算了,管不了那麼多,兒孫自有兒孫福,當爹能把孩子養大就謝天謝地了,誰讓他媽媽早逝呢。
想到自己的前妻,他眸色一沉,嘴角抿起。他已經對不起她了,不能再對不起她留下的孩子。
伏黑甚爾表情幾經變化 ,最後定格在沒有表情上。他原本想當一個好丈夫的,可這種念頭一升起,妻子就去世了。
他不敢再想當一個好爸爸了,他怕這個念頭一升起,惠就不在了。
伏黑惠站在地闆上,他的頭發沒有被淋濕,像一個海膽一樣,向四面八方招搖着。
他原本不想哭的,可當爸爸推了他一下後,淚水就不受控制地湧出。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女人。
隻見女人蹲下了,然後一隻溫暖幹燥的手撫摸上他的臉龐。
與謝野晶子感到手心傳來的濕意,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哭。她眉頭微蹙,擦掉伏黑惠臉上的淚,問他:“你哭了,你為什麼要哭?”
伏黑惠覺得爸爸在騙自己,明明說不賣的,現在卻要他跟着這個女人走。
他不是因為被賣哭的。
他是因為不能再信任爸爸才哭的。
與謝野晶子等不到伏黑惠的回答,擡頭對伏黑甚爾說:“你兒子哭了,你沒看見?”
伏黑甚爾拍了一下伏黑惠的頭,厲聲道:“哭什麼?”
“我…”似乎是女人掌心的暖意給了伏黑惠勇氣,他哽咽道,“你騙我!”
這是伏黑惠第一次對伏黑甚爾大聲說話。
伏黑甚爾看着以前總是縮成一團的兒子,現在對自己露出了獠牙,覺得有點欣慰。
他抓了抓頭發,不解道:“我騙你什麼了?”
伏黑惠像一個豎起尖刺的海膽,大聲質問道:“你說不賣我的。但是…你讓我跟着她走…”他話說了一半,後面的聲音就又弱了下來,變成了抽抽噎噎的哭聲。
他的哭聲和他這個人一樣,總帶着一股怯生生的溫吞氣——像晚秋落在窗沿的雨,淅淅瀝瀝總也不敢砸出聲響。
與謝野晶子聽懂了他們的分歧點在哪裡,見他們父子二人因為這件事而吵架,心内頗感無奈,于是出聲解釋道:“你爸爸要在這裡上班,先帶你過來熟悉一下環境,不是要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