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幕漆黑無比,連一兩顆星子都沒有。
一幢兩層樓高的别墅是這片居民區中唯一亮着燈的地方。
LED燈的強光無死角地淹沒工作室,一片雪亮。
夜蛾正道站在工作台前,高大的身體微微前傾,寬厚地手掌中是一個黑白相間的小球。
工作台前面的空地上,正擺放着一隻黑白相間、一人高的咒骸。
咒骸是熊貓的模樣,憨态可掬,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歡喜。
咒骸的肚子處開了一個洞,缺一個球形的物體将内部填滿。
夜蛾正道的術式是【傀儡操術】。他可以制作注入咒力的咒骸,并且操控咒骸進行戰鬥。
現在,他神情專注,額頭上沁出幾顆汗珠。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顆黑白相間的小球放進“熊貓”體内。
小球是咒骸的核心,現在隻差最後一步——縫合。
細長的針早已穿好線,就放在夜蛾正道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但他遲遲沒有動作。
他的目光停留在“熊貓”清澈漆黑的眼珠上。
這是一個死物,眼珠沒有神采。
他很清楚為什麼沒有神采,因為核心裡面的靈魂沒有激活。
粗糙的手指帶着一絲顫抖撫上“熊貓”眼睛周邊的毛發。指尖傳來的觸感,就和真正的熊貓一樣。
熊貓是夜蛾正道和中村葵結緣的信物。
中年喪妻,無論對誰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夜蛾正道得知噩耗已是數日之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埋葬在何處。
一滴渾濁的淚順着他的滄桑的面龐滑落,洇濕了“熊貓”身上的一圈毛發。
他已下定決心,以失去和中村葵相關的記憶為代價換取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夜蛾正道閉上眼睛,複又睜開,眼中的留戀被近乎悲壯的決絕取代。
他對着虛空中某個看不見的存在,發動術式。
刹那間,他額頭上所有的汗珠同時炸開,撲簌簌滾落,打濕衣襟。
一股難以想象的劇痛狂風暴雨般席卷了他!仿佛有千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穿每一寸血肉與神經!這僅僅是開始。緊接着,一種更恐怖的感覺降臨——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巨手,正抓住他,硬生生地、緩慢而殘酷地将其撕裂!
夜蛾正道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響,額角和脖頸的青筋暴凸跳動。
他高大的身軀搖晃着,幾乎要栽倒,卻憑着非人的意志力,保持咒力的平穩輸送和術式的運轉。
雪亮的燈光将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身影投射在牆壁上,在那扭曲聳動的那影子上方懸挂着一隻老式鐘表。
短針每走過一格,下方的窗戶就會跳出來一隻熊貓。
當第二隻熊貓探出頭時,這一切才終于結束。
空地上的咒骸“熊貓”有了靈魂,無需借助工具就能獨自站立。他眨巴眨巴眼睛,那雙空洞的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驟然亮起靈動而狡黠的光彩。
熊貓看見自己父親搖搖欲墜将要栽倒在地上。他沒有絲毫猶豫,邁開還有些生澀的步伐,張開毛茸茸的、強壯的雙臂,在夜蛾正道即将栽倒的前一刻,穩穩地、輕柔地将他抱了個滿懷!
夜蛾正道的頭無力地靠在熊貓溫暖厚實的胸膛上,鼻尖萦繞着新制毛皮特有的幹淨味道。在堅實而溫暖的懷抱中,他緊繃的神經徹底斷裂,意識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
夜蛾正道觸碰到了靈魂,成功地站在【傀儡操術】的頂端。
他将自己的靈魂撕裂,把對中村葵的愛與記憶分離,成功将核心中的三個靈魂激活,創造出這個擁有獨立意識、鮮活生命的奇迹——咒骸“熊貓”。
翌日清晨,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在地闆上投下幾道朦胧的光柱。
夜蛾正道在卧室柔軟床鋪上醒來,頭痛欲裂,渾身如同被拆散重組般酸痛。他茫然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真是奇怪……”他用力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聲音沙啞,“昨晚……我不是應該在工作室制作咒骸嗎?”
記憶出現斷層,昨晚的一切都模糊不清,隻留下強烈的疲憊感和一種難以名狀的、深沉的……空虛感。
他困惑地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帶着滿腹疑窦,腳步有些虛浮地打開房門,準備去工作室看一眼具體情況。
卧室的門一打開,早餐的香味就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空癟的胃袋立刻發出響亮的抗議。“啧……餓得都出現幻覺了?”他自嘲地搖搖頭,扶着樓梯扶手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