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一向陰狠,不得不往最壞處去揣測他,忽聽他道:“本王如今隻有側妃,還無正妃,宋相國一心為大淵,赤膽忠心,他的女兒,自然配得上本王的正妃之位。”
謝字卿看着他,額角動了動。
“本王想去向父皇求一道賜婚的旨意,今後天下人都知疏遙是本王的王妃,誰還能議論她品格有瑕,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了,你說呢字卿?”
賢王一直想迎娶謝氏女子為正妃,即便不是謝氏女,也會是王氏,羅氏等其他世家的女兒,宋疏遙的身份對太子這等有世家依靠的皇子來說是極好的助力,可對賢王來說意義并不算大。
謝字卿暗想,賢王提出迎娶宋疏遙難道是看出了他對宋疏遙的心思,想以此要挾他?
可轉念一想,他有什麼心思,他從來就對宋疏遙就沒有心思!
“字卿?”賢王笑着問他,“怎麼不說話了?”
“這門婚事對殿下助力不大,若是殿下不想在世家女中擇出王妃,那迎娶誰都是相差無幾,殿下喜歡便好。”
他賭賢王不會因為想要收伏他而在婚事上胡鬧。
賢王笑了笑,獵鷹般的眼眸中閃出一絲探尋:“字卿應當不為難吧?”
“此事跟微臣扯不上關系,殿下放心。”
“那就好辦了,本王盡快就去請這道旨意!”
從紅蓮夜回府已是亥時,謝字卿直接進了蒼梧苑,仆役侍女已經候他多時,一進院子,一群人就擁了上來,端醒酒湯的,拿面巾的,準備更衣的,七嘴八舌問:“郎君先喝湯還是先喝藥?”
謝字卿臉色冷冷的,強行露出個溫和的笑意,柔聲道:“都不必,我想沐浴。”
衆人心中一緊,他們這位郎君平日裡雖然也與人為善,可溫柔這個詞是沾不了他的邊的,今日不知是吹了什麼春風,讓主子換了個人一樣。
沐浴的熱水很快準備完畢,謝字卿褪去寝衣,在浴桶中泡了許久,仆役過來加了兩次熱水,見他還是巍然不動,終于忍不住問道:“郎君,還燒水嗎?”
謝字卿沒睜眼,冷言道:“出去。”
“哎!”仆役答得清脆,這還有點他們郎君的樣子。
水珠順着他的碎發滴落,劃過脖頸,鎖骨,胸前,最後又彙入水中,他閉着眼睛,修長的手指在浴桶邊緣畫圈,熱氣蒸騰得他昏昏沉沉,蓦的,他的喉結動了一下,終于睜開了眼。
他在想一個人。
為了她搭上自己值得嗎。
轉念一想,興許賢王不會去請這道旨,隻是想看看宋疏遙是不是他的軟肋,隻要他按兵不動,賢王走的這步棋就是廢棋,他得沉住氣。
況且就算是賢王真的要娶宋疏遙,那便去娶,他不會因為一個他曾經的愛慕者把自己搭進去,他沒想站賢王的隊。
胸口被熱水泡得酥酥麻麻的癢,他仰起頭,喟歎一聲,心中又怅然若失起來。
夜裡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宋疏遙哭紅的眼睛,小兔子一樣的白狐裘,挽着他的手臂,也偶爾去牽他的手,他任由她牽着,抱着,而後順勢去撫摸她的臉,親吻她的嘴唇,吻去她挂在眼角的眼淚。
這個夢害得他三更天就醒了,躺在榻上輾轉反側。
這不是他第一次夢見宋疏遙了。
花朝節那日,去澤州軍營之前,他心煩意亂,特意去了蒙山佛堂靜心,在佛像面前自言自語:“我與她絕無可能,拖久了反倒對誰都不好。”
可他一想到此事就優柔寡斷起來。
隻好問菩薩:“菩薩若認為我該與她斷了,就讓那人即刻出現在我面前。”
結果當真在佛堂見到了宋疏遙,他想興許是天意,兜兜轉轉,終于到了了斷的這一日。
可這事真辦成了,他倒不覺得有多暢快,反而看見宋疏遙和旁人在一起時心裡泛酸,氣得牙癢癢,好像有人趁着月黑風高把他東西偷了。
真是豈有此理!
現下賢王也想來插上一手,謝字卿忽然坐了起來,披了外袍坐在書案前,心中思緒翻飛。
筆蘸濃墨,龍飛鳳舞,片刻寫好一封信箋。
“三月初四,聞賢王欲請旨求娶,速謀。”
他靜靜看着信上的幾個字,許久未動,直至一滴墨落在紙上,将字迹污了,這才回過神來。
那滴墨像是一滴眼淚,一滴挂在她臉頰上,悲哀的,無望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