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左綸跟靈雎不過是點頭之交,反而是這個野孩子跟靈雎混熟了,平日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逗蓋石玩,有的時候還會給蓋石買些好吃的糕點和玩具。
蓋石年紀小一來二去的到真把他當成一個跟楊初一樣的好人了,所以他才會在靈雎的懷裡哭。
靈雎握着蓋石的兩個小胳膊偏頭看向身後的雨活說:“去,将他帶到我房間裡,把我前日給他做的小玩意拿出來哄哄他。”
雨活上前幾步将膩在靈雎身上的蓋石拽了回去。
青年目送兩人走遠後,低頭看了看被眼淚濡濕的前襟拿袖子掃了掃無奈的笑了下,順着廊橋走向了議事廳。
——
因為楊初等人帶傷回來,一時間議事廳的這個院子裡擠滿了人,周遭聲音嘈雜,人影竄動如沸。
靈雎安靜的沿着廊橋不緊不慢走路,身姿挺拔,儀态端正,手裡拿着一柄合上去的竹扇,面色從容有緻。
走到離門房大開的議事廳三丈後,青年頓步在原地沒有上前,他偏頭聽着裡面嘈雜的人聲呼吸加重,手裡拿着的扇子下意識的攥緊。
“他娘的狼聲老兒,跟老子玩詐,不知道老子是三十六計的祖宗嗎?”
“我操他大爺的,今日之仇日後老子要狼聲百倍償還。”
音色粗犷,口中言詞粗鄙,靈雎猜這應該是前鋒營的主将——洪濤。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
“勝敗乃是兵家常事,難不成你一輩子都能是常勝将軍?”
音色溫潤沉穩,不甚急躁能勸住暴躁的洪濤,這應該是南六營的主将——于風逸。
“這件事情是我的責任,請大帥責罰......”
請罰的這個人靈雎倒是跟他挺熟的,隻是這個人還沒有說完,就突兀的被一個女聲給打斷了。
“夠了,要沒其他事都滾回去養傷,别在我跟前礙眼。”
聲音纖細柔和,并不粗犷,是個女子的聲音,但語調并不溫柔帶着堅硬,而是有一種身居高位常年發号施令的威壓感
青年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忽然心跳像是停了一瞬,腳尖輕輕的往前挪動,呼吸放緩仿佛是怕驚到這個天外聲音一般。
他沒有想到楊初的聲音是這樣的,對他而言不知道是驚訝還是驚豔,一時間心裡莫名的摻雜了些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情緒,慌亂之下卸下自己的僞裝赤裸裸的暴露在了楊初的眼皮下。
坐在上面的少女察覺到了動靜,她擡頭盯着那扇虛掩的木門目光逐漸變得銳利鋒芒,盯了一會見那個小偷并不準備現身,她順手抄起桌子上滾燙的茶杯砸到門檻沿邊上大喊一聲:“誰在偷聽?”
被這一下驚到的衆人順着話音就往門外看,洪濤更是站起來氣沖沖的要去把偷聽牆角的人給逮過來。
被滾燙的茶水潑到腳尖的某人,正暗自心驚楊初此人的敏銳度,聽見後一句話有些無奈的搖頭笑道:“原來楊帥的待客之道就是請人喝滾燙的碎茶水啊。”
青年說完這句話後,往前進了一步将自己的面容身形全部暴露在廳中衆人的面前,楊初等人的面容也同樣浮現在靈雎的眼前。
隻是靈雎此時的眼神并沒有看向在其他人的身上,反而一直玩笑般盯着楊初,沒有挪動分毫。
剛一見面,映入眼簾的便是楊初巴掌大小的臉頰上還在滲血的擦傷,眼裡帶着淩厲殺意,不畫而黑的眉毛斜飛入鬓,身上穿着的帶着血污的黃銅铠甲襯得她的五官更豔麗了,搭在桌沿上的手修長如水蔥,手背上有青筋不似閨閣女兒一般十指不沾陽春水,一雙手纖細卻不嬌弱。
長眉入青鬓,豔光點唇色。
青年此時的腦子中一下子便浮現出這兩句詞,他之前雖然相信楊初此人絕不到了姿色平平的地步,可是也沒有深想過她竟有此豔色。
短短一瞬卻靈雎心中萬年封迹的冰湖開了一個極微小的裂縫。
那時的靈雎也并未想到當時心中的那條裂縫那張臉會在他的内心待那麼長的時間。
楊初久居軍隊,生平最讨厭偷竊自家牆角的叛徒,那人一現身她便準備将此次戰場失利的火氣全發在他的身上。可當他一出來楊初的目光也不自覺的落入到了青年的身上,臉上,眼中。這火莫名的也就熄了。就像她原本一個人走在沙漠之中口渴難耐,當她已經堅持不住要發火的時候,突然在自己面前湧現一汪清泉。
世間良藥,莫過于此。
在她墨黑瞳孔上映襯着一張充滿“風流”的臉。
那張臉長得極其不老實,上翹的雙眼皮丹鳳,墨綠色的瞳孔,蝴蝶翅膀一樣的尾睫勾着含情的眼神。藕粉唇色上挂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膚色白皙到像女子一般。
在楊初活着的二十年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張臉。
迷人,危險,不老實,卻對她有着緻命的吸引力......
天下間最美妙的事情莫過于“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種尋常人體會不到的心情此刻正完整的展現在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