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之,既然那日你選擇成為了他,那你就是他,跟雲苑裡的那個裴拾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明白嗎?”
裴衡之并沒有擡頭,語氣恭敬的回複:“屬下明白。”
“那你還在我這裡做什麼啊,以後見到我們之後繞着點,你得明白你我如今已經不是一個陣營了。”說到這句的時候,靈雎常年無波的面龐有一絲裂縫,他實在沒想到裴拾如此沒有腦子,萬一被楊初警覺發現,那裴拾這條線便再無用處,那他當年為裴拾所鋪的一切都将白費。
靈雎微仰起頭細瞧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男人,神思不自覺的回溯到當年裴拾剛來雲苑的時候。
——
裴拾自小父母雙亡,是被靈雎撿回來的。他沒有名字,靈雎就給他名字,以為此生永遠都不會對靈雎起任何異心,因為他的一切都是靈雎一人所有,身份,武功,權勢都是依托于靈雎的手。
直到......
直到那日在竹林遇上了帶下屬踏青的楊初,在那場比試當中裴拾雖然輸了,可是楊初當時的英姿也彌留到他自己心中,當他接到楊初抛來的橄榄枝的時候,第一反應竟然是拒絕,不止楊初十分好奇,甚至他自己都對自己的内心産生了某種偏差。
當他拒絕楊初之後返回雲苑,靈雎卻先他一步找尋到他,表示他可以出去跟楊初共事,那時他并不知道自己後來“裴衡之”的這個身份,需要用那麼多人的血肉築成高塔,來讓他實現某種跨越。
那可是六百二十九條性命啊。
是真正“裴衡之”遠近九族的性命,裴拾真的做不到視而不見,可是他又不能放棄這個機會,不然那些人才是真的白死了。
裴拾有時候都還是會夢到那個真正的“裴衡之”朝他過來索命,這讓裴拾飽受折磨,精神力也與日俱下。
——
裴衡之自己一個漫無目的的走在府衙當中,神色落寞蕭條,仿佛是有極其悲傷的事情發生在這個男人身上。
楊初踏着月色從議事廳匆匆出來後,本能的左右觀察,眼風一掃,便看到屋頂上靜坐望着月亮的裴衡之。
不一會楊初便拿着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兩壇子酒輕巧飛到屋頂上開口:“怎麼?又做噩夢了?”
裴衡之聽見聲音扭頭朝自己左邊望過去,一入目便是楊初手上的酒和臉上一直沒有處理的傷口,他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回應楊初
“沒有,隻是突然想到了一些舊事,有些睡不着。”
“又想到家人了?”楊初坐下後順勢将手裡面的酒遞給裴衡之語氣惋惜道:“其實當年你家裡的事情,我應該在調查調查的。”
“對不起啊,當時是我沒有盡力。”
聽到這裡裴衡之的内心就想被油烹了一般抓心撓肝,幾近崩潰。他再也經受不住了,将頭低下掩蓋住自己即将要流下來的淚水:“不,不是你的錯。”語氣當中帶了些哭腔。
楊初驚訝于裴衡之此刻的情緒波動,她看着故作堅強的青年,最後也隻是拍了拍裴衡之的肩膀說到:“這些年你一直壓抑自己,辛苦了,發洩出來總是好的。”
說完抿了抿唇,打開了一壇酒自顧自的仰頭喝起來。
兩人就在屋頂上借着月光安靜的沉思。
過了半柱香後,裴衡之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緒,将臉上的淚痕擦幹轉頭看着将壇子中酒喝了一大半的楊初一把将酒壇奪下來說:“别喝了,今日才受的傷。”
楊初扭頭朝着裴衡之笑笑,臉頰上因為酒精已經飛上了一些顔色,語氣也逐漸的飄了起來拿手指着旁邊的青年說:“你......”
“真是個悶葫蘆。”
說完一把又将酒壇給奪回來又悶了一口,裴衡之驚詫她醉酒的姿态,側目注視着眼睛亮亮的楊初心中不自覺的又塌陷了一塊,最終也還是沒在要那壇酒,他回身又将剩下的一瓶酒打開悶了一口。
就這樣兩個人在屋頂上各懷心事,喝光了楊初帶來的酒。
等到了後半夜,裴衡之将喝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楊初送到房間去,裴衡之小心翼翼的将楊初身上厚重的铠甲卸下來,又給她的傷口上完了藥才安然退出房間。
早春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涼尤其是到了後半夜,周圍除了守夜巡崗的士兵其他人早已安睡,裴衡之安靜的走在廊橋上擡頭看着并不圓滿的月亮喃喃說:“既然做不到良心安然,那就不愧本心吧。”
說完他一個人走回住處,影子落寞映在地面上昭示着裴衡之此刻的心境和以後的命運。
他從來都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