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亡闆上釘釘,那就讓我挽着他的手,共同奔赴深海。
化作泡沫和浪花,同天邊重重疊疊的雲層連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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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榆夏驕陽似火,連空氣中都彌漫着燥熱。
時值暑假,中心廣場裡人多得要命,大多都是些外地來的遊客和帶着孩子來放松的家長,所以穿着一身白體恤的溫郁在這其中有些格格不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片濃蔭避暑。
溫郁懶懶散散地躺在草地上,任由透過葉隙的光斑灑在自己臉上。
他眨眨眼,在這片濃蔭中擡起手,似是覺得新奇,微微蜷了蜷手指,終于有了絲活着的感覺。
溫郁将目光移向湛藍的天空,等到眼睛發酸時才眨了眨眼,不禁感慨萬千。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他絕對不會相信世界上會有重生這麼荒唐的事情。
而且這一世的走向還跟上一世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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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榆夏變了天,細密的雨一直下到了夜裡,在凹凸不平的地上留下一個個小水窪。滿街的霓虹燈在八點統一亮起,此時路上的行人還不算少,大多都打着傘在雨裡快步前行想早些回到家中。
穿着衛衣在雨中漫步的少年顯得很突兀,他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輕車熟路地拐進一個小巷道裡,同一切熱鬧相背而行,最終消失在黑暗之中。
五分鐘後宋嶼在老舊的筒子樓前站定,盯着這棟很有年代感的建築物兩秒後煩躁地擡起手撸了把頭發,一邊将手揣進兜裡掏鑰匙,一邊順着樓梯上去。
鑰匙即将插入鎖孔時,宋嶼卻突然停下動作,微微眯起眼。他的目光落在因為使用太久而生鏽的門鎖上,而上面有明顯被破壞過的痕迹。
宋嶼默默地垂下眸子,動作變得小心起來,連呼吸聲都一同跟着變輕。
他透過這扇隔音不是很好的門聽到了男人粗重的聲音,心也不由得一沉,眸光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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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嶼非常平淡地推開了大門,旋即慢悠悠地徑直朝客廳走去,絲毫沒有放輕腳步的打算。
“……奇怪了,那個賤人把錢放哪兒了?”
宋嶼的目光循着沙啞又刺耳的男聲朝裡面移去。即使早有預料,但瞥到那個駝着背的人時宋嶼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眉眼裡滿滿都是疲倦和煩躁。
宋濟此時正翻着家裡為數不多的幾個木抽屜,粗暴地将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地掃在地上,完全沒感知到身後那人的存在。
“宋濟,誰允許你來的。”
冷冷淡淡的聲音驚得宋濟一抖,漠然的語氣莫名惹得人背脊發涼。
宋嶼的聲音幾乎沒什麼起伏,平得驚心。但隻有宋濟知道,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先前越是風平浪靜,之後便越會驚濤駭浪。
宋濟平時沒少幹這種偷偷跑回筒子樓裡拿錢的事,不過一般都是趁着宋嶼去上學的時候。這期間當然也被宋嶼發現過,隻是他忙着照顧母親無暇顧及,自那之後隻得将現金随手帶在身上。
再後來,宋嶼借用了母親的手機,改為微信收款。
宋濟跑了好幾趟都撲了空,雖然怒火中燒但也隻能壓着。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嶼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任他拿捏的孩子,迫于無奈隻得收手。
隻是今天他再一次被逼至此,隻能來試試運氣。
“哼……怎麼,我跟那個賤人離了婚,就不是你爹了?”宋濟哼笑一聲,輕蔑的笑意裡帶着一絲憎惡,使得他的表情有些可怖。“同樣都是長輩,你這麼孝順你媽,怎麼不知道孝順孝順我?”
宋嶼的神色逐漸變得陰郁,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握緊。
“哦我知道了,因為你不是我兒子啊。你是那個賤人和别的野男人生下來的野種啊,哈哈哈哈!到底不是親的,管我幹什麼——”
他話說得正歡,絲毫沒注意宋嶼越發陰沉的表情和握得死緊的拳頭。
“聽說那個賤人最近住院了很需要錢?你那個爸那麼有錢,去找他要不就行了?記得多讨些啊,哈哈,我幫他養了這麼多年兒子,總得讨點利息——”
這句話無疑點燃了引線。
畢竟宋濟和那個男人是他和母親一切不幸的開始。
于是宋濟就見宋嶼猛地變了臉色,毫不猶豫地揮起拳頭朝他砸來!
宋濟整個人有些恍惚,等反應過來時臉上已經生生挨了宋嶼一拳,火辣辣地疼,口腔中彌漫着血腥味。
“媽的,兔崽子你敢打我……怎麼,我說錯了?全村人都知道是你媽水性楊花,跟老子結婚後出了軌,都是她的錯!”宋濟用舌頭頂了頂發疼的面部後開始破口大罵,唾沫點子愣是飛了三米。“你難道要怪我沒留你?!你别忘了是你這傻逼非要跟着她一起生活!”宋濟說完後喘着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瞪紅了眼睛。
宋嶼眸光一暗,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你也配?”
良久後宋嶼在一片寂靜中緩緩吐出這三個字,抄起椅子狠狠朝宋濟劈去。
宋濟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向來膽怯的宋嶼居然會對他出手,一時之間完全亂了方寸。怔愣間完全忘了躲開,硬生生挨下了這一擊!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宋濟心中的炸藥桶被點燃,似是終于能找到這些年積攢的怒火的發洩口,他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和宋嶼扭打在一起。
扭打間宋濟忽略了宋嶼眼裡驚心的陰冷,雨點般密集的拳頭向宋嶼的腹部擊去。由于這每一拳裡都夾雜着他對這對母子滔天的恨意,挨了那麼多拳的宋嶼自然不好受。
在最後一拳即将落在宋嶼身上時,一隻有力的手驟地握住那個皮膚粗糙的拳頭,硬生生将那一拳攔了下來,力道之大,甚至将過去曾為建築工人的宋濟捏得生疼。
宋嶼終于擡起了頭,額前的碎發遮蓋住了他劍般鋒利的眉,投下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