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孩子都往機關托兒所送,我告訴你,我不管你家怎麼和礦長說的,你趕緊把賀明華給我領回去,我可管不了,你們家長有本事就自己管吧!”
中年女老師開口就是呵斥,本來已經不哭了的賀小弟又被吓得哭了起來。
賀明珠的火氣騰得就冒上來了。
她記得這個姓餘的老師,上輩子突然得知托兒所要開除弟弟,她發着高燒趕來,還沒來得及了解情況,就被餘老師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當時年紀雖小,但在關乎自家人的事情上,有種格外強烈的護犢子心理,當場就和餘老師據理力争起來。
餘老師說不過她,又羞又惱,氣急眼了,放下話來,撂挑子要不幹了。
她是老資格,在本地親戚也多,真鬧起來夠喝一壺的。
托兒所所長隻想平息事端,挑了個軟柿子,以開除賀明華為威脅,逼賀明珠給餘老師道歉。
孩子在人家手裡捏着,像個小人質,賀明珠不想服軟,也不得不服軟。
但即便如此,弟弟被罰站了三個月,老師天天冷嘲熱諷,動辄斥罵,還不許别的小朋友和他玩,。
短短幾個月,硬是把賀小弟這個橫沖直撞的小老虎,逼成了走路貼牆的灰耗子,仿佛滿大街都是吃耗子的野貓。
賀明珠當時很憤怒,憤怒過後又無能為力,隻好攢錢給弟弟買更多的零食和玩具作為補償。
但已經于事無補。
後來她才慢慢反應過來,欺負小孩根源在于欺負家長無能。
看似受委屈的是小孩,實際每一巴掌都穿過小孩、精準扇在了家長的臉上。
上輩子她沒能解決的問題,這次終于有機會挽回局面。
賀明珠問餘老師:“您的意思是要開除我弟弟?”
餘老師說:“對!我就是要開除他,你趕緊把他領回家,以後别來了!”
賀明珠又問她:“開除學生總要有原因吧?我弟做錯了什麼,非要被托兒所開除不可?”
餘老師不耐煩地看她一眼:“他和同學打架!”
“餘老師,我弟弟雖然調皮,但不會随便打人,更不會打架打到要被開除的地步,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不等餘老師說話,賀明珠就去問賀小弟:“你為什麼和同學打架?”
有姐姐撐腰,當着老師的面,賀小弟膽子也大了起來:“他先打我!小胖拿積木砸我!”
賀明珠盯着餘老師說:“哦,原來是别人先欺負我弟弟。”
這個“哦”可謂是百轉千回,哦得餘老師臉色都變了。
餘老師不屑道:“誰知道賀明華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知道真假?”
賀明珠提高了點聲音:“餘老師,既然您都不了解事實,您怎麼就要開除我弟呢?”
餘老師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就嚷嚷:“我一天天什麼都不幹,就管小孩子打架啊?你怎麼說話的!有沒有素質!”
她的聲音又尖又細,賀小弟被吓得一激靈,下意識往姐姐身後躲。
賀明珠安撫地摸摸他的毛腦殼,餘光看到走廊上其他班級的門陸續打開,有老師往這邊張望。
賀明珠不動聲色地提高音量,說話的語氣不急不緩,讓附近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餘老師,您的學生在班裡打架,就算您不樂意管小孩打架——雖然這是老師的基本職責——但也總該能分清楚是誰的錯吧?
我可以理解老師工作辛苦,對班裡情況無法時刻觀察到。但即便如此,也不該将全部過錯都推到我弟弟身上。我弟莫名其妙被同學打,他為了保護自己而反擊,您不及時阻止孩子們打架就算了,還口口聲聲威脅要開除他,作為一名有經驗的老教師,您這樣的做法不合适吧?”
“哪裡不合适了?”
餘老師不耐煩地說:“他一個礦猴兒本來也不該到機關托兒所,别人孩子都是領導家的,幹淨又懂事,就你弟弟天天邋裡邋遢,又髒又臭,還和人家劉主任的孫子打架,開除他都是輕的!”
礦猴兒不是什麼好詞兒,而是烏城本地人對礦上孩子的蔑稱。
礦區采煤污染重,常年籠罩着一層不散的灰霾。
細碎的煤灰無孔不入,雪白衣領一天就變黑,住在礦上的人就看起來總是灰頭土臉。
礦上孩子被人喊礦猴兒,相當于對着黑哥唱陽光彩虹小白馬。
“餘老師,您的意思是,我們礦工家的孩子就不該來機關托兒所嗎?”
賀明珠的聲音很平靜,像冰面下湧動的暗流。
餘老師無知無覺,瞪着眼睛說:“對!就不該來!這裡是機關托兒所,又不是孤兒院,别想把沒人要的髒孩子往我這兒塞!”
賀明珠冷下臉:“餘老師,我尊稱你一句老師,隻是因為你在托兒所工作。但你不配做老師,因為你連最基本的師德都沒有。”
沒想到一向對她畢恭畢敬的學生家長居然會突然翻臉,斥責她沒有師德,餘老師一時沒反應過來。
其他吃瓜的老師發出小小的驚呼,這才讓餘老師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她立刻大怒:“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很清楚了——你不僅沒有師德,還沒有良知,連基本的道德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