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鬼悄然跟上小童,随着兩人左拐右拐,最後是來到一處富麗堂皇的大殿前。
大殿面前蹲着兩座巨型神獸塑像,似獅似虎,十分威嚴。丹漆大門上的黃金門釘亮得刺眼,門檻正中間上懸着一塊寬大牌匾,上書三個描金大字:水神殿。
門口無人把守,大抵是天界治安有序,神仙們也不在乎這個。
徐白又催促了一番童子,随即入了門。進門之前,他不由得往後随意瞥了一眼——
無鬼忙地躲在神獸身後。
不過匆匆一瞥,他也看清了徐白如今情狀。比之在元清山,他人倒也沒有什麼變化。如今仍是一身青衫,或許是因着在天界的緣故,他的行動之間都流淌出一股子仙風道意,見之更顯風流。
隻是徐白人内斂,人也端正,故而風流不俗。若是落到女子眼中,不知又是怎樣一番熱鬧。
無鬼嘴唇不由得一抿,手心也微微攥緊。他不過是意外看了徐白一眼,怎的就一時聯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了。無鬼又擡眸看去,大殿門口早已看不見半個人的身影。
他低頭默了默,随即擡眸,心中暗自思索半晌,默然穿進了大門。
剛進到天井處,旁邊正好走來一個仙侍。那仙侍手裡捧着幾本冊子,看見無鬼,随即将他看了看,無鬼一頓,對上她的眼神。
“你是新來的?”那仙侍問道。
無鬼伸出籠在袖中的手,眼睫閃動,随後點了點頭。
“叫什麼名字?”那仙侍問道。
無鬼道:“阿無。”
仙侍也沒認真想,點了點頭,将那托盤遞給了無鬼。“長旭仙君說,等上神歸來,水神殿要添置些人,不曾想上神才回來不久你就來了。”說者無意,聽着有心,無鬼将她的話記在心中,沒應聲,隻點頭回應。
仙侍見他沉默少言,心中暗想,不愧是長旭仙君挑選的人,性子和仙君一樣内斂。
她随即指了指前方正殿,對無鬼道:“這冊子是上神吩咐要的,你速速遞上去吧。”
……
無鬼穿過中庭,又繞過遊廊,在大殿門外停住腳步。接過手中冊子不過是順時而為,但是否上前去見人,又是一回事了。
他不禁又回想起徐白來。看他先前模樣,他似已經仙人之身了,那便是說,他已經得道飛升了麼?
他若是得道飛升,那李臨書如今是如何處境?她不該才是元清教中最有希望飛升成仙的麼?
雖然是他一手覆滅了李臨書的成仙之途。
無鬼喉嚨緊了緊,咽下一口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自處。
不對,這一切已經與他無關了。不管是徐白,還是李臨書。他如今不是程仙,而是無鬼,是超脫于三界之外的自由身。
而他來天界要做的事情,是去找司命薄,去找吳江世子的身世。
無鬼心思一沉,正要轉頭離去,忽地聽裡間傳來說話人聲——
“長旭,我這一道劫,竟然又失敗了。”
無鬼渾身一顫,忙地轉回頭去,他本欲進門探看,又意識到自己如今身份,壓抑住心中沖動,硬生生僵在門口。
他太熟悉這道聲音了。
在下界與她遊曆的這段時間,縱使他是胸藏異心,可演戲演得太久,人有時候是會分不清真僞的。
假亦真時真亦假。
倒頭來,他實在不敢再回想,也不敢再自問,他對于李臨書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
裡面又道:“下界之劫本就意外頻發,上神如今神思虛弱,還宜以修養為主,旁的事情,暫且擱置吧。”這是徐白——人如今是長旭仙君了——在說話。
無鬼四肢微顫,臉上泛出一絲苦笑來。
原來在元清山,在下界中的一切遭遇,不過都是他們的一場劫麼。他不禁又有些後悔先前湧動的情緒,他竟然還生出顧影自憐之意,想來真是可笑。
胸中泛出一股悶氣,無鬼正要再轉身,又聽見李臨書開口:“我讓人去拿的司命薄,還沒有送來嗎。”
長旭道:“何必急切?時日長久,你要回溯,也不急這一時。”說着,長旭卻還是又問向旁邊的小童,“臨殊上神要的司命薄,你去催催。”
原來她是叫做臨殊上神麼。無鬼暗自呐呐。
臨殊道:“我當真是想不通,這一劫為何失敗。”
無鬼眼神一緊,默默垂下了頭,連帶着端着托盤的手,也都失了力氣。他慢慢捏住托盤和冊子,背靠在門邊,隻聽裡面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