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幾人緊趕慢趕,終于在第三日的清晨抵達眠青渡,從這裡隐約可見蔔雲山莊的第一道大門,是密林也遮不住的巍峨壯觀。
都說蔔雲山莊建在山上,不如說整座山都是蔔雲山莊。江焰琅擡頭望去,從這裡剛好能看到繞山而上的十道門,直到最頂端青雲缭繞的莊主坊。
盡管易明松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探着頭問:“趕上了嗎?我們趕上了嗎?”
“開山祭好幾天,好東西都在後頭,就算晚來幾日也不遲。”長情笑道,“還是小公子準備一路打上去,拔得頭籌?”
易明松縮了脖子:“我還是免了吧,就算跟着家裡來我也隻圖看個熱鬧,打架什麼的就交給你們了!”
“不急,”長情掉轉馬頭,轉向眠青渡,“我們不知道蔔雲山做了怎樣的安排,貿然上前恐怕會失利,不如讓别人先去探個明白,我們跟在後頭也好做打算。”
晨霧還沒有退去,船行在江面,撥開青崖江上一層輕煙,還未靠岸就聽見少年人的歡聲笑語,仿如隔着卷簾輕紗傳到他們這裡,甚是悅耳。
長情以折扇掩面,望向江面那艘華麗的船舫道:“竟是極花澗。”
“竟是極花澗!”易明松也跟着說了句,但他的語調比長情高了不知道多少,“他們怎麼也來湊熱鬧,打打殺殺的多不好看。”
“青崖江風景好嘛,”長情轉開眼,“遊曆到此,剛好趕上蔔雲山莊開山,他們運勢向來不錯,蔔雲山莊也不缺珍貴飾品衣料,說不準還會特地提供,請他們上去打一場也挺好看。”
易明松現在對長情無比信任,附和道:“那他們應該就在前五門了,再往上就刀劍不長眼了吧。”
江焰琅并不知曉極花澗,跟于驚川走前根本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個門派。
他還沒多問,易秘密松就轉頭對他道:“說起來,我第一次見江少俠,還以為你也是極花澗的人呢。”
江焰琅撓頭道:“我像麼?”
“像得很,還是極花澗名列前茅的那種。”易明松上上下下把他看了個遍,有些遺憾,“極花澗就收長得好看的少年人,又愛養一些稀罕玩意兒,蟲魚鳥獸花草樹木數不勝數,住在那種花團錦簇的地方,也怪不得打架都脫不開花裡胡哨的味道。”
江焰琅想了想,當時他和葉離觀剛到浮金城,沾師兄的光換了身繁雜錦衣,還有額前紅繩裝飾,确實看着花裡胡哨的。
可如今他隻簡單束了發,一身漆黑勁裝倒是讓他沉穩内斂不少。
長情評價道:“你換身衣服就可以混進極花澗,估計沒人看得出來。”
江焰琅就當這是誇獎了。
他看着跳下船的那群少年人,又聽易明松道:“對哎,長情公子說得有道理,江少俠現在不是形單影隻的麼?就沒想過進哪個門派?”
長情輕笑,頗有種意味深長的感覺:“他的功夫可不差。”
江焰琅側頭看他:“難說,一進山就碰上妖魔鬼怪的幾率可不小……我好像聽見山莊門外有鈴聲,這是已經開始了?”
“鈴聲?”易明松豎起耳朵使勁聽也沒聽見,“完了,我的耳朵和你相比就是個擺設,哪兒來的鈴聲?”
“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焰琅聽着那道鈴聲就想龇牙,這鈴聲他并不陌生,清江上讓他吃了些苦頭,他還沒有忘記那些躲在暗處的家夥。
“看樣子我還說錯了,”長情饒有興緻地看着他,“你不是功夫不差,是深不可測才對。”
江焰琅啧了聲,道:“誇得太早了點,要是我上了擂台就被打趴下,還要仰賴二位看完笑話後把我擡走。”
他取下裝刀的木匣子挂在身上,易明松見狀也開始收拾東西,他東挑挑西撿撿,發現自己除了剛買的桂花糕能能帶在身上,好像帶什麼都是累贅。
江焰琅回頭對上他的目光,有些好笑道:“要不然你幫我守刀吧。”
“好啊好啊。”易小少爺倒沒什麼架子,守刀總比抱着瓜子花生要好看得多,“放心吧江少俠,你隻管上,我肯定給你看得嚴嚴實實。”
長情搖搖扇子道:“難道有消息說上擂台不能拿自己的武器?”
“也沒聽說啊……”易明松正猶疑,又猛然反應過來:“哎?江少俠,你這是準備赤手空拳上陣呐?”
“長情公子不也一樣?”
他可不想因為這刀先被奇怪的人盯上,也不想讓易小少爺無辜受到牽連,能不用就不用,能在蔔雲山莊換到一把刀就更好了。
極花澗來了五六人,說說笑笑走在前面,江焰琅三人牽着馬在後慢悠悠地走,也算和諧。
可離蔔雲山莊越近,嬉笑打鬧的聲音就越小,直到他們站在門口,連易小少爺倒吸一口涼氣後也噤聲,抱着木匣子躲在江焰琅身後。
長情皺眉道:“……好壯觀的景象。”
江焰琅擰眉不語,隻見蔔雲山莊的牌匾下坐了不少人,抱着胳膊哼唧的和瘸着腿蹦哒的不在少數,一看就經曆了惡戰,打得還很難看。
怪不得極花澗的人不願往裡走了,但他們也沒辜負期待,先一步上前找人詢問情況。
長情在旁邊聽了個大概,回來對江焰琅道:“蔔雲山莊這做法,像是想成為下一個倦雨樓。”
“什麼?”易明松大驚失色,“怎麼個做法,我還能當個看客麼?”
長情看向江焰琅:“江少俠,想過第一道門就要先上擂台,打赢對方後還要打赢蔔雲山莊的人才能放行,最多放同行的五人進去,所以我們結伴打過去是個好辦法,隻需一人赢下就能往上走,後頭再有變化也好商量。”
“行。”
江焰琅答應得幹脆,反倒讓長情愣了愣,還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見他直勾勾盯着跳上擂台的人看,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長情也不知道他有幾分把握,但他也想看看江焰琅的本事,反正就算他輸了也還有機會,于是隻囑托道:“萬事小心。”
“這、這就要進去了嗎?”易明松完全跟不上進度,被長情推進蔔雲山莊時還在愣神,“這裡好多人啊,不先等别人試試水麼,江——”
江少俠怎麼已經跳上台子了!
他沒看錯吧!
看見有人上來,原本在台上晃悠的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勁瘦的臉。
他握住腰間的鈴铛,表情還算友善地朝江焰琅點點頭:“在下閑鈴道施幸,幸會。”
江焰琅笑了笑:“我知道你們,在下江焰琅,江湖閑人一個,幸會幸會。”
施幸勾了勾嘴角,看這少年年紀輕輕又兩手空空,還是個沒聽過的名字,就像是那些隻想上來顯擺顯擺的人,施幸頓時感覺自己赢了大半。
“直接開始嗎?”
江焰琅偏頭時聽見“咚咚”兩聲,大鼓的聲音自擂台後傳來,被八面大屏風阻擋,不知道後頭都有些什麼人。
他還在好奇之時,對方已經一拳揍了過來,江焰琅還保持着向後看的姿勢,微微後仰躲了這一拳,又在看清對方手上指虎時挑了挑眉,側身一腳踢在施幸腕間。
長情領着易明松擠到前面,見施幸甩了甩手,指間銀光一閃而過。
他皺眉道:“江少俠還是莽撞了些,好歹拿個防身的器物,這樣應戰實在吃虧。”
易明松看了看懷中的木匣,又看了看長情手裡連畫都沒有的空白折扇,疑惑道:“好像也拿不了什麼?”
“……也是。”長情歎氣。
“我就說先讓别人試試水麼,現在怎麼辦,我們能借個武器扔上去嗎?”易明松緊張得東張西望,“樹枝能行嗎?有個能用的總比他現在這樣好。”
“唔……好像也不用那麼緊張。”
擂台上,江焰琅身姿無比輕盈,施幸出拳很快,可總在将要碰到江焰琅時被對方險險躲開,卻總給人一種下次必定會打中他的錯覺。
他看上去反應有點遲鈍,可能把這種遲鈍把控在精準時間内的人,一定不是簡單的對手。
施幸反應再慢也有所察覺,他猝然停手,江焰琅也停了下來,腳尖輕盈落地,有些疑惑地看着對手,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施幸咬牙,不爽地摸向腰間鈴铛,趁江焰琅觀察鈴铛時再次沖上前。
江焰琅微微眯眼,這一瞬的空隙讓他沒能躍起,反而被施幸一步步壓向擂台角落,眼看着就要躲無可躲,他腳下用力壓低重心,看樣子要借力翻回台鐘。
施幸眼中閃過得逞的興奮,他就是在等江焰琅運功的這一刻——
刺耳的鈴铛聲驟然響起,江焰琅卻已經收斂内力,一把抓住施幸的腰帶,硬生生用蠻力把他抓起來轉了半圈。
兩人位置互換,見江焰琅就要扭轉局勢,施幸立即擡手砸向他的臉。
江焰琅手上用力,再次把他甩了出去,可那顆鈴铛不知怎麼落在他手上。施幸簡直不敢相信,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間,瞬間破了功:“你!竟然偷我鈴铛!”
江焰琅學着他搖了搖手裡的鈴,落在他手裡的鈴铛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是個空心的,他試了試心咒,也無法驅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