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那碗藥的原因,江焰琅渾身疼過一陣後便睡了過去。
他沒有說任何不适,清醒時還能隐忍着同于驚川談笑,等睡着了卻忍不住眉頭緊蹙,渾身發抖。
雖然刁滿客說過這樣的疼痛不是壞事,于驚川依舊不眠不休在床邊守了一夜。
天光破曉之時,刁滿客從帳篷裡鑽了出來,哈欠打了一半就看到屋前有個筆直人影,吓得他懶腰還沒伸展開就跟着站直了。
“于、于師父?你在啊?”
于驚川颔首,權當打了個招呼。
今日于驚川破天荒沒有消失,反而讓他這個辦事的束手束腳了起來。
帶着涼意的泉水澆在臉上,刁滿客徹底清醒,都顧不上叫醒紅喜就忙不疊提着衣服去看江焰琅。
床上的少年一手緊緊攥着被子,受傷的右手露在外面,青黑的紋路讓他原本蒼白的膚色更加刺眼,那上面滲出的血水已将床單打濕一片。
江焰琅側躺着蜷成一團,呼吸有些急促,不正常的血色從脖子蔓延到臉頰,睫翼上還有淚痕,可憐巴巴的模樣看得讓人心疼。
于驚川養了他那麼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見他如此虛弱,少年人健朗又省心,幾乎讓他忘記這是映燈樓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小乞兒。
在江焰琅眼裡他是相依為命的師父,離他而去對他來說無異于被抛棄第二次。
于驚川蹙眉抓住江焰琅不斷顫抖的手,擡眸看向門扉處。
那上面挂有一塊牌匾,寫着“望三思”,是為提醒自身三思而後行,他對從前往後深思熟慮,不願牽扯他人,如今看來倒像是不留情面,忘卻了隻有彼此的那段時間。
刁滿客看他一眼道:“于師父不必過于擔憂,穿體的絲線好巧不巧避開了筋脈才沒有讓你徒弟武功盡失,不過旒骨不像那麼好心的人,隻怕他是故意為之,那就不是什麼好事。”
“阿琅能活就好。”除此之外,他别無所求,“旒骨身份敗露,肯定不會輕易露面,但他對江湖事了解頗深,不知還會用什麼身份活動,在阿琅傷好之前我都不會離開這裡,你們也萬事小心。”
刁滿客試圖打探的話都讓他堵了回去,隻能就此作罷。
他們的低語還是吵到了江焰琅,半夢半醒間他循着手上溫度将額頭貼了上去,随即輕輕蹭了蹭,似在尋求安慰。
于驚川任他抓着手指,正憂心間,卻見江焰琅睜一隻眼飛快瞄他一眼,轉眼又開始裝睡,手上卻不老實,磨磨蹭蹭地和于驚川十指相扣。
刁滿客沒忍住,咋舌道:“我要是這麼和師父撒嬌,他能一巴掌把我扇到北邊去。”
“……我這是難受得不受控制。”
江焰琅虛弱地反駁,然而壓不住的笑意出賣了他,有種詭計得逞的狡黠。
“精神不錯嘛江少俠。”刁滿客撩起袖子,用燭火燒熱手上的匕首,“中毒那麼幾次都扛過來了,也算是老天有眼。”
“和老天有什麼關系,”江焰琅看向他,眼睛被燭光照亮,“這不是刁師兄醫術高明麼?”
刁滿客受了他的唐突誇獎,鼻子剛要翹起來又警醒道:“每個人的病竈不同,比如你身上這毒放别人身上,就算用一模一樣的藥來治療也未必可行,你覺得好了也未必是真,來吧,把手伸出來,我要看看毒解到哪種程度了。”
江焰琅早知道那匕首是沖他來的,偏偏還要裝得柔弱可憐,強撐一具病體栽倒在于驚川懷中:“師父,我覺得好多了,可以不用麻煩神醫……”
神醫無情打斷了他:“你倒是會選地方,再歪一寸就得撞床頭,再高一厘又要撞人下巴上,這不偏不倚倒人懷裡,得花不少力氣吧?”
江焰琅:“……”
于驚川:“……”
江焰琅老實了,刁滿客雖然口頭上占據優勢,在取他血的時候還是小心翼翼,時不時看于驚川兩眼。
盡管于驚川從未對他們說過一句重話……不,他連話都很少說,整個人不鹹不淡,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總會生出無形的壓迫感,尤其是和江焰琅共處一室的時候,實在讓人膽戰心驚。
他端着小半碗血走出竹屋,紅喜正從帳篷裡爬出來,呵欠連天還不忘去看火上的爐子。
刁滿客瞅着她眼下的兩片烏青,有些費解:“你昨兒幹嘛去了?要不要給你也來副藥?”
“思慮深重,無藥可醫。”紅喜很快被他手中的小碗吸引了目光,欣喜道:“诶,好像毒淡了不少。”
“小江師弟天賦異禀,意志也高于常人,”他言語中既有欣賞,又有惋惜,“于驚川那套功夫也厲害,常人難以練成,難怪他如此愛惜徒弟,不過夜以繼日地渡給他内力,自身也會折損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