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應若迷蒙地緩緩睜開眼,不知何時已在床榻上躺着了,身上也蓋着一床厚實的被子。她清楚的記得,她昨夜離開後是等着應時熟睡才又回來的,再然後應該是不知不覺伏在案幾上睡着的。
想來,這一切都是應時所為了。應若起身向外走,看着外間的榻上疊放着整齊的被子,便知應時是在這兒睡了一晚。
她正想着,便聽見腳步聲漸漸地近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應時的身影伴着晨光和清風,溫潤暖融,眉目清俊。應若在心中贊歎一番,欣賞過後也明了,昨夜的小魔已經完完全全回去了。現下的,是正常的靈氣版的應時。
應若正猶豫怎樣問他是否有昨夜的記憶,應時像是看出了她的所想,反手合上門扉坐下,主動開口說了起來。
“我記得他的所有,但他不記得我。”應時盡量自然地略移開視線,繼續說着,“所以,他的想法并不能代表我,他的一些話,你也不用太在意。”
應時不說,她還真的沒有在意,但他這麼一說,反倒勾起了她的興趣。
“這樣說來,他的想法,你也全都知曉了?”
“嗯。”應時也不知該如何詳細解釋,隻得簡略地回答。
“那看來,他是認真的。”應若擺弄着腰間的玉佩,忽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那你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什麼時候會回去嗎?”
“我知道,但不能完全控制。”應時頓了頓,還是傾身靠近應若,目光深遠,“我也是認真的。”
“我當然知道。”應若擡起雙手按在應時雙肩,讓他坐回原處,再輕笑着道:“我隻是覺得,他或許很像你小時候的樣子,我沒見過的樣子。”
“這樣啊。”應時清咳一聲,耳尖泛起一絲薄紅。
“走吧。”應若回味了一會兒,起身欲去尋另外幾人,卻忽的被應時拉回一步,緊緊地抱住了。“我想你了。”應時的聲音低啞又缱绻。
一夜未見,應若靠在他肩上懷中,點了點頭,“我也是。”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也多一天。也許是她,也許是他,先離開。離别的時刻,或許不能由他們決定,那同行的時光就不要浪費了。
幾人出發前往餘府,才知昨日夜裡,花染莫名突然發熱起來,墨悅一直在照顧她。好在二人靈力相生,花染已經恢複如常。
餘府。
大門輕易地被推開,院中出奇的安靜。沒有任何一絲風吹草動,無人,亦無妖。
忽然之間,飄起雪來,雪花在空中随風舞動,恣意張揚。空氣中似乎流動着陣法運轉的痕迹,幾人相互會意,便一齊踏入了陣中。
灼熱的風迎面而來,炎炎夏日,烈日當空。而他們周遭景象,也不再是北淵城,是一處荒涼的海邊。
無人經過,唯有浪潮洶湧,崖壁陡峭,岩石嶙峋。
應時從袖中取出用手帕包裹着的兩枚鱗片,朗聲道:“我等并無冒犯之意。隻因昨日購得的珍珠旁邊落了兩枚鱗片,念及屬于貴府,特意送回交還。”
等了片刻,也無任何回應和變化,他們隻得随着深入陣中。
“這裡,莫非是南海邊嗎?”應時五年前遊曆時到過南郡,自然也還記得這片海。也許那時,便已有惡念潛藏深海了。
“南海,鲛人。這裡是鲛人的故鄉吧?”應若遠望着天邊的海水,海中存在着許多生靈,也許這些生靈此時,也正與他們遙遙相望。
從海邊穿過樹林,又過了很久,才看到幾個漁民,在漁船旁整理着今日所得。
“這個陣什麼意思,要我們領略南洋的風土人情嗎?”花染不解其意。
“或許是回憶吧。”應若眼神示意花染,看向不遠處走近漁船的兩個身影。
“是餘修和施曉!”墨悅也驚訝出聲。
“他們看起來很窮困呢。”杜嘉毅和楓崖看着遠處,他們好像因為來得晚了些,正被另一個管事的男子責備,頭顱低垂,雙手合十,連連道歉。
二人奔波的身影,一幕幕出現,夜幕低垂,跟随着他們疲憊的腳步,看到了他們的住所。
“哇—啊—”
那是一間茅草屋,男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人心中一驚。餘修與施曉忙亂地給孩子吃飯、喂藥,施曉疼惜地将臉頰通紅的孩子抱在懷中搖晃輕哄。漸漸的,哭聲和抽泣聲低了下去,許是感到了安全,進入了夢鄉。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可以苦,孩子怎麼辦?”
“是啊。聽說去深海采珠能比捕魚賺得多些,明日我去試試。”
“那可是深海,太危險了吧?”
“沒事的你放心,我水性好,不過都是捕撈。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生活,總得試試!”
崖壁之下,一抹黑色消失在浪花中。
六月飛雪,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