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卿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闆着個臉,似乎很是着急的對景元說:“将軍,您忘了太蔔怎麼對您了嗎,您不能輕易原諒她!”
兩人莫名的看着他。
“……啊?”景元歪歪頭,隻來得及困惑的發出這麼一聲,便被小燕子叨叨叨的聲音打斷。
“我道你是真的悔過,攜禮來向将軍道歉。”少年人冷哼一聲。
“她觊觎将軍的位置,又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您惡言相向——”彥卿有些委屈的對景元大聲說“太蔔隻是假裝悔改來安撫您的心意,好叫您傳位給她,才不是真正愛您!”
??“自然,彥卿也給将軍添了很多麻煩,不配呆在這裡。”少年不知想了什麼,抽了抽鼻子“但您不能和她在一起!!!”
符玄目瞪口呆,作為事件中心的景元卻适應幾天這奇怪的台詞了,于是他恍然的點點頭:“竟是如此——不過彥卿,現在該到巡邏的時間了。”
少年又想起自己的職責與将軍平時的殷殷囑托,在同袍們“幹得漂亮”的目光下,不情不願的瞪了太蔔一眼,準備帶着隊伍去巡邏了。
……
“好消息,符卿。”将軍忍笑“至少,我們知道是什麼劇本了。”
是啊。符玄收回看彥卿的眼神,冷漠的繼續下筆。
是太蔔追妻火葬場文學呢。
6
這很過分,因為符玄沒有妻,隻有一隻貓。
貓貓有些年紀了,大概不能陪她很久,但符玄并不介意。都說狸奴脾氣懶,年紀大了更不樂意搭理人,她家這貓倒是照着誰都很親。
那股狂熱的情緒在羅浮并沒有消減的意味,隻是因着随之而來的、對景元的忠誠到底起了一點作用,神策府的管理下,以“将軍不想看見大家這樣”為名,令大多數人重回正常生活。
全程用情緒而非秩序、道德、現實等内容驅動,這讓景元不太适應。
符玄在經過大街小巷時,依舊能聽見許多與景元有關的、情緒更加誇張的故事,那些過去,那些現在。
自己和景元的過去是否有關呢?她忽然開始走神。
抛開旁的不談,其實自己也是聽着景元與那些舊傳說的故事長大……那麼,自己與景元,有什麼值得一談的往事傳奇嗎?
似乎并沒有。
倘若史書一筆,想要将他二人聯系起來,也隻是一時同僚,就好像景元與淹沒在曆史中的其他六禦般……
“卻說那太蔔符玄,與将軍也有一段緣分——”那說書人忽然提起這樣一節。
本座?符玄一怔,将信将疑的停住腳步,在人群的喧嘩中靜靜地聽着。
那新來的蔔者是隔壁玉阙太蔔的得意門徒,甚至敢把将軍趕出電梯。
她初到羅浮不久後,太蔔司很快出現了這樣的傳聞。而符玄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許久後才想起他們說的是哪一遭。
“那個懶懶散散的家夥是将軍?”她納悶道。
她的新同事們敬佩的看着她,點點頭。
那日景元悠哉的坐着電梯,預備上最高層,在中間樓層遇到烏泱烏泱一大群蔔者擠滿電梯。他挪了挪讓出位置,非常快樂的和大家打招呼,自然也包括了那位新來的蔔者,然而他的善意并沒有全然得到正面回饋——新來的粉毛矮子掐指一算,對他說:“你下去吧。”
她解釋說,隔壁那個是往上走的,他們要去最低層,這樣對大家來說更快。
微笑貓貓嘴的将軍聽信了她的話,幹脆的被“趕”出了電梯——指先來後到的話。
“這一面,便奠定了将軍與符太蔔不和的基礎——”
符玄已經懶得反駁自己與景元并非不和了,她認真的聽完了這些家長裡短胡說八道的“傳奇”,郁悶為什麼别人傳出去的故事都是什麼驚心動魄的戰鬥、力挽狂瀾的功績,到她就隻是些雞毛蒜皮。
“符卿——”貓又悄悄的來了,帶着鬥笠,自她身後冒出來。
符玄想的很好,貓必是又來給自己畫餅,再坑騙勞動力給他吃罐罐、或者做别的什麼事。
雖然作為主人是應該當該的,但貓呢,又絕不應該恃寵而驕,該明白主人的威嚴。
她這次可決不能上當,要端住太蔔的氣勢——流傳的故事是家長裡短便罷了,決不能再丢人。
“将軍又來做什麼。”
符玄小小個子大大氣場,幾乎傲視群雄。
那貓倒也不怕:“來聽書。順便,符卿該知道:人到老年,難免精力不濟……”
太蔔聽不得他這話,眉頭一擰:“所以将軍不妨退賢讓位。”
大概是四下無人注意他,貓沒拿出平時穩重的、泰然的神色,符玄的話一進他耳朵,竟然露出一副有些受傷的神态。
“符卿……”貓慢吞吞的、似乎很難過的開口。
怎麼?符玄良心不安的看過去。
将軍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飛快的一口氣說完:“青镞準備把你打暈了捆過來跟我結婚。”
……
所以?
“我們私奔吧。”景元一本正經的提議。
就知道準沒好事。符玄想。
7
“好吧,青镞現在似乎覺得,我欠你一個師父。”景元解釋說“同樣的,他們認為,你對我的『冷暴力』是『報複』,因仇恨而掩蓋了愛意。”
“……荒謬。”少女的話語逐漸冷下來。
景元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他靠在一旁的欄杆上,漫不經心給她說着某些事實:“更怪的還有呢:他們似乎覺得,即使身負血海深仇,我們之間的感情也該糾纏着,隻是被逝者絆住腳步。”
符玄不得不擡頭,就景元和她的身高差來說,這姿勢還挺累的,但她堅持與将軍對視:“将軍該不會信了這番話吧,您該最清楚:這怪不得仙舟上任何人。”
将軍垂眼看她,令太蔔無法全然看透他的心思——但符玄知道,曆經數百年的戰火,他依然是通透的,隻是憂心她将過錯和宿命往自己身上攬。
一如既往的體貼,大概就是強者的餘裕,他總是樂意扛起旁人的壓力。
就像三十年前。
他們默默站在人群中,聽場中人唱幾句『天裂一射』,她才恍然:
原來他們的故事還沒能成為故事,也還算不得傳奇,隻是還未撫平的傷疤和淋漓的鮮血。
8
符玄有一隻貓。
貓貓很喜歡使壞,當她抱着逗貓棒來尋他時,他總是若無其事的兜圈子,最後讓符玄忘記自己要做的事,一心拿着手裡的玩具研究。
??當她察覺不對擡頭譴責時,貓總會笑眯眯的看着她,咪嗚咪嗚的甜甜叫着,讓符玄得意這份旁人難得的親昵,并不得不翹着腦袋說『下不為例』。
符玄很想介意,但發現自己很開心能給他收拾亂攤子。
……這是什麼話。她反省自己。将軍雖說慣愛指使人,卻也不曾真惹出什麼需要她收尾的禍事來。
說到亂攤子,她不得不想起近些時日大家時常提起的——或者說哀嚎的——關于景元曾經的夢想。
“符卿好奇這個?”将軍小心翼翼的問“該不會符卿也覺得——”
“本座隻是些許好奇!”
景元搖搖頭,佯作歎息:“也罷,倘若符卿也被同化……”
“都說了真的隻是好奇!”
??符玄覺得,以這家夥的性子,少年時的确是不會想做将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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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重新坐下來。
其實這場變故也說不上太壞,忙碌歸忙碌,但世界中心景元尚且清醒,便沒釀成什麼禍事,甚至因着周邊的暢銷,還帶動了一波gdp。
“景元。”
“嗯?”
景元坐在椅子上,符玄緩緩走到景元面前,難得能低頭看他,鄭重的說:“我确實覺得,你過得并不差。”
将軍放下筆,笑盈盈的看過來,說,符卿何意?
我們是失去了很多。符玄說。但從不是一無所有,與逝者比肩而行的日子,我們都不曾忘記,也不曾丢下。
符玄看起來幾乎就要說出隔壁某金毛的經典台詞:雖然你失去了你的其他同伴,但你還有我呀,我可以陪着你!
但她還是按捺住心思,細數景元身邊的人,細數愛戴他的人。
“符卿……”景元看起來想要歎氣,不存在的尾巴都耷拉下來,又好聲好氣說“是不是錯漏了什麼?”
自然是漏了。符玄想。漏了她自己。
她是能争強的,無論是學識、責任,還是其他,尤其是在面對景元時。
但她又還不夠強,還不夠扛起他身上的責任。
符玄第一次沒有回應景元期待的眼神,她幹巴巴轉移話題,彙報近來為解除『情緒』得出的成果:他們二人的“修成正果”。
“咳,接下來,我所做的便是破局的關鍵。”
将軍依舊是那副沉穩的、從容而懶散的樣子,似乎不會意外她所做的任何事。
??符玄逐漸俯下身,幾乎以為自己要親吻他的額頭,而後——
“我就知道你對将軍圖謀不軌!!!”
彥卿拔劍自門後沖出。
符玄深吸一口氣,連日的情緒頓時被引爆:誰怕誰啊我就親了怎麼着?!遂省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啪叽親在景元腦門上。
于是,在将軍的困惑中,籠罩羅浮仙舟的『情緒』如霧般散去,就像童話裡的魔法之吻。
恢複正常的彥卿大驚:“你對将軍做了什麼?!”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太蔔冷漠道,又轉頭看愣愣的景元,隻撥雲見日般,覺自家貓怎麼看怎麼可愛。擰巴又不是自己的設定,當然是怎麼做都可以。
??衆目睽睽之下,她又拉着将軍狠狠親了一口,宣布:“這是本座的貓!”
??“等等,太蔔大人中招了——”
神策府開始後知後覺的兵荒馬亂。
9
符玄有一隻貓。
貓貓早就知道自己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