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猜他應該是傅延青的好友。
雖然他叫的是“傅大總裁”,但語氣卻十分熟稔,一聽就是多年相識。
他問她是誰,江知意也很好奇傅延青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朋友。”傅延青這樣回答。
這話一出,不止賀淩舟傻了,江知意也愣了。
朋友?
傅延青在要好的朋友面前說她是朋友?
他們究竟哪一點像朋友。
賀淩舟:“???”
他茫然地将他們兩人看來看去,半天沒憋出一個字。
傅延青:“還有事?沒事我們走了。”
賀淩舟:“啊?哦……沒事。”
似乎覺得賀淩舟的表情十分有趣,傅延青笑了一聲,轉身對她道:“走了。”
江知意回神,連忙跟上。
期間她回頭看了一眼,賀淩舟仍站在原地,一副“我是誰我在哪兒”的樣子。
……事情的發展真是越來越魔幻了。
她真的越來越看不透傅延青了。
兩人上車,等周圍徹底安靜下來,江知意忍不住問:“你剛才怎麼說我們是朋友?”
男人發動好車,聞言手一頓,轉過頭來看她:“那你說我們是什麼關系?”
四目相對,他看她的眼神竟然很認真。
似在很認真地請教她這個問題,很認真地準備聽取她的意見。
很難想象,這樣的眼神會出現在……“傅大總裁”身上。
江知意愣了一瞬,不自然地錯開他的目光,看向方向盤。
“……什麼關系也不是,至少不是朋友。”
她說不上來他們的關系算什麼,可她知道朋友之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坦誠相待。
傅延青對她并不坦誠,自然也就算不上朋友。
“是嗎。”傅延青聽到這樣直白的話也不惱,輕輕彎了下唇道,“我還以為這幾次下來我們算朋友了呢。”
他接着道:“你喜歡正式一點?”
“什麼?”
“你喜歡正式一點,那我就正式一點問你。”傅延青直視着她,“願不願意和我做朋友?”
江知意:“……”
她撇過頭:“為什麼非要和我做朋友?我們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有什麼共同語言。”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不能做朋友了?”
傅延青步步追問,江知意一噎,沉默片刻道:“朋友之間,要麼高山流水靈魂共振,要麼坦誠相待,你是哪一個?”
“坦誠相待。”傅延青毫不猶豫。
江知意的心瞬間漏跳一拍。
“你覺得我接近你是莫名其妙?我不是說過了,你有些地方很像過去的我,我幫你,就像幫過去的我。至于後來……”他話鋒一轉,慢慢道,“江知意,你很特别。”
江知意沉默。
她望着空曠的地下車庫出神,好半晌才問:“什麼地方,像過去的你?”
傅延青卻不答反問:“你發燒那天,家裡人為什麼不來接你?”
這句話幾乎瞬間讓江知意的心刺痛了一下。
蘇語琴說過的話好像還在耳邊,一字一字,尖銳又薄情。
她咬了下嘴唇,竭力維持臉上的平靜:“我媽媽在上班,她工作很辛苦,我不想讓她擔心,所以沒告訴她。”
“爸爸呢?”
“爸爸也一樣。”
兩個問題回答完,車裡陷入漫長的沉默。
江知意不說話,傅延青也不說話。
片刻後,車緩緩動了起來,駛出了地下車庫。
江知意搖下車窗,看到回程的路和來時一模一樣,心裡微安。
拐過幾個彎,車逐漸逼近那個怪異的地方。
江知意打起精神準備細看,傅延青突然開口。
“我上學時生病也沒有家人接。”
平靜又毫無波瀾的一句話,江知意卻一愣,幾乎不受控制地轉頭看傅延青。
窗外的風掠過,卷起她的長發,呼嘯聲中,冰涼的東西穿過她的身體。
男人手搭在方向盤上,神情平靜,仿佛剛剛說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江知意卻無法忽視這句話。
“什麼意思?”她問。
“字面意思。”傅延青繼續,“一個死了,一個喜歡私生子,所以他們都不來接我。”
“後來呢?”
傅延青卻隻笑不說話。
他目視着前方沒有看她,唇角笑容極淡,似陷入了回憶。
後來,大概是個不好的結果吧。
傅延青沒說,但江知意也隐約猜到了什麼。
這一打斷,江知意也就徹底錯過了那個奇怪的地方。
她再看向窗外,已經接近她從小長大的熟悉區域了。
十分鐘後,車照舊停在離江知意家裡還有一站路的地方。
江知意抱起書包準備下車,身側的男人蓦地開口:“所以看到你發着燒病恹恹站在校門口時,我沒辦法拒絕你。”
*
傅延青再回去時,不出所料看到了門口蹲守他的賀淩舟。
“去送她回家了?”賀淩舟表情微妙。
“嗯。”傅延青上前,拇指按上指紋鎖,識别成功後,門鎖響起一聲提示音。
他走進去,賀淩舟自覺跟上。
“你之前說起的女人,不會就是今天這個女……”想到江知意的樣子,賀淩舟改口,“女孩吧?”
傅延青脫下外套,随手搭在沙發上,聞言斜睨他一眼:“怎麼?”
“你喜歡這樣的?”賀淩舟擰眉,表情愈發微妙。
“想太多。”
“那你為人家費那麼多心思幹嘛?她手裡拿的香水我可看見了,RJ的,就算是你,沒個六位數也下不來。”賀淩舟喋喋不休,“這就算了,重點是我去RJ的店裡,店員竟然按照你的意思把所有标簽重打了一遍,三百,五百,我看到那數字都懷疑是我瞎了。”
傅延青懶得解釋,一言不發打開冰箱給自己倒了杯紅酒。
“我也要。”賀淩舟看到紅酒,立刻自來熟地取了杯子上前。
“我說,那女孩才多大,一臉學生氣,看着還沒上大學吧?”趁傅延青給他倒酒的功夫,賀淩舟繼續,“十七,十八?高中生?”
他越說越痛心,滿臉都是“我怎麼沒看出你是這樣的人”,最後用一句話總結:“傅延青,你禽獸啊!”
傅延青:“……”
他倒酒的動作一頓,接着收起酒瓶,慢條斯理道:“看來還是不想喝。”
賀淩舟:“……”他趕緊換了表情,“别别别,想喝想喝,倒上倒上。”
“不是說我禽獸嗎?這會兒知道找禽獸讨酒了?”傅延青淡淡撇他一眼。
“這……”賀淩舟表情糾結,“那你也不能讓我昧着良心……”
傅延青眯起眼睛,就着紅酒欣賞起賀淩舟的表情。
等欣賞夠了才慢吞吞開口。
“你想多了,我對她沒意思。”
“哦——?”賀淩舟拖長音調反問。
傅延青低眸,靜了片刻才道:“她再怎麼樣,也比傅呈遠騎到我頭上好。”
聽到“傅呈遠”這個名字,賀淩舟的玩笑神色瞬間淡了下去。
他清楚傅延青有多麼不喜歡這個弟弟,也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能開玩笑,什麼時候不能。
“猜猜他最近幹了什麼。”傅延青放下酒杯。
賀淩舟沒說話,不由自主屏起了呼吸。
“他說他不要家裡的公司,他要自己創業。”
“自己創業?”賀淩舟嘴角抽了抽,“他真能完全脫離傅氏集團,白手起家?”
“就算他肯,他那個親爹也不肯。”傅延青的眼神慢慢冷下來,“他怎麼舍得傅呈遠從零開始。”
那不就是要從傅氏集團和傅延青身上吸血了?
賀淩舟這樣想,卻不敢這樣說。
所謂吸血鬼,就是吸取榨幹别人的資源,來使自己膨脹。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傅延青嘴角扯出一個冷冷的笑,“他們喜歡玩父子情深就随他們去,我沒興趣陪他們玩。”
“那你就這樣拱手讓人了?”
“當然不。”
但具體怎麼個“不”法,傅延青沒說。
他說完這句便揮了揮手,臉上多出一點疲憊之色:“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賀淩舟欲言又止半天,隻得離開。
窗外的夕陽落了進來,傅延青擡頭想到什麼,向陽台走去。
那裡種滿了他的花,他推開門,正看到那些花迎着晚風輕輕飄揚的樣子。
霞光絢爛,霞光下的花也被渡上一層溫暖色彩,美得驚心動魄。
他輕輕蹲下,伸手停在枝葉附近,終究沒有觸碰。
有時候他也會羨慕這些花。
這樣蓬勃而有生命力。
不像他,隻是一個傀儡和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