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紗簾褶皺間流淌，像被揉皺的金箔紙跌落進奶油色織物。菱形光斑遊移的軌迹被暗紋刺繡切割成細碎光屑，在空調出風口的氣流擾動下忽聚忽散，宛如被無形絲線牽引的磷火。我蜷縮在被褥構築的白色沼澤裡，威士忌混着宿醉的灼燒感在血管裡形成逆向洋流，每一次心跳都震得太陽穴突突作響。床頭櫃的鎏金台燈投下橢圓形光暈，照亮昨夜未阖攏的《追憶似水年華》扉頁——普魯斯特的句子被威士忌浸得模糊："當現實折過來嚴絲合縫地貼在我們長期的夢想上時，它蓋住了夢想，與它混為一體”。

記憶的碎片在我的顱骨穹頂折射出迷幻光譜。昨夜，旋轉吧台拖曳的霓虹光痕仍在視網膜灼燒，威士忌杯沿凝結的胭脂色唇印正緩慢融化。金靈煊解開第二顆紐扣時，雪松與晚香玉的暗香正以分子形态滲入襯衫纖維。那些氤氲着酒精的對話碎片在意識表層浮沉："沈總監對香水的敏銳度真該用在調情上"、"你姐姐要是知道我們又在酒廊宿醉......"水晶醒酒器的碰撞聲與駐唱歌手撕裂的假音交織，吧台下方我的腳間正無意識地摩挲她的大腿側。

當銀質推車滾輪碾過波斯地毯的悶響裡，混着水晶餐叉與骨瓷盤壁的震顫。門軸轉動時帶起的微氣流掀起紗簾一角，我嗅到晨露浸潤的柑橘香調——不是酒店标配的香氛，是靈煊慣用的Atelier Cologne Pomélo Paradis。這縷香氣總讓我想起她背包上搖晃的銅制香插，檀木匣裡分裝着六種柑橘屬精油的标本瓶。

"宿醉了該喝蜜柚茶。"溫潤地女聲裹挾着蜜柚茶香彌漫進來。靈煊斜倚着雕花門框，鉑金腕表表盤折射的光斑在她微揚的唇角凝成冷冽切面。她今天換了山茶花造型的發髻，銀鎏金簪頭的流蘇掃過鎖骨處的玫瑰紋身——那是去年她生日時繪制的刺青，如今褪成櫻花貝類的淡粉色。

"不用擔心，房卡是用你指紋解鎖的。"她漫不經心地抖落手中衣物袋，Gucci燙金吊牌墜入被子上的瞬間仿佛驚起塵埃。"沈沐檸總監，兩千七百八十九元的賬單，您打算用晨間服務抵償？"她說話時喉間的鑽石吊墜晃動着，折射的光束掃過我蜷縮的腳踝，那裡還留着昨夜我們喝醉酒然後穿着高跟鞋把腳部輕微扭傷的痕迹。”

我試圖撐起酸軟的身體，棉質睡袍腰帶在動作間松垮垂落。靈煊的視線在鎖骨處微妙地停頓半秒，随即用腳尖勾起地毯上的羊絨披肩抛過來："空調開23度還敢這麼睡。"披肩帶着佛手柑精油的氣息，讓我想起她家裡那些裝着精油原液的木桶塞玻璃瓶，标簽上用哥特體寫着植物拉丁學名。

"昨晚小酌了幾杯，身上沾滿了酒氣。沐檸要不要先去沖個澡放松下？"靈煊邊說邊擰開浴室黃銅龍頭，水流擊打大理石台面的聲響混着她後半句輕語："對了，你姐姐那邊我已經聯系過了，十分鐘前她回複說都知道了，别擔心啦。"水霧在她睫毛上凝結成細小的彩虹，我突然注意到她今天塗了啞光裸色唇膏，嘴邊還沾着昨夜威士忌的蜂蜜色。

蒸汽很快在鏡面織出蛛網，我望着鏡中重疊的倒影。"今天難得周末，看你昨夜微醺的模樣，倒叫人想起白居易筆下'醉後不知天在水'的意境。"她突然轉身，發間檀香混着沐浴露的柑橘調撲面而來，"不如趁這清晨，讓我與你共浴，咱們可以慢悠悠褪去滿身倦意。"她指尖夾着的浴鹽玻璃瓶折射出棱鏡般的光譜，那是上周她在SKP美妝櫃台試香時我贈她的禮物。

水珠順着她後頸的弧線滑進脊背凹陷處，我撫過她身："這次可不許推說不習慣共浴，去年夏天在洱海邊你可是說過想試試古人'玉池湯'的滋味呢。"她笑着解開發繩，檀木香氣随發絲散落。發繩上挂着的琉璃小魚晃了晃，那是去年我在景德鎮陶溪川為她燒制的生日禮物，魚腹裡藏着微型擴香石。

氤氲水汽模糊了浴室的玻璃隔斷，兩個少女近乎透明的肌膚在蒸汽中若隐若現。靈煊的指尖帶着薰衣草浴鹽顆粒劃過我的肩胛："肌肉繃這麼緊，昨晚在酒廊果然不該讓你喝第三杯Old Fashioned。"我瑟縮着躲開觸碰，後腰撞到恒溫控制闆，數字突然跳動的藍光驚起滿室水霧。那些跳躍的數字總讓我想起實驗室的恒溫培養箱，液晶屏上同樣閃爍着精确到小數點後兩位的溫度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