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霧棠看到姜桐時，眸光閃了閃，紅唇下意識抿了抿。

一時間，尴尬竟然大過了狐疑。

姜桐驚疑不定，緊接着升起便戒備起來，藏在袖中的手已攥緊了纏魂絲。

經過昨晚的事後，她們兩個誰也不想在短時間内見到對方。玉霧棠因把此人認成了兩界山那邊的女魔頭而尴尬，姜桐則是因為那晚上玉霧棠羞辱了自己而憤怒，不想再見到她。

領路的青樓姑娘笑着問道：“娘子和那位小姐認識嗎？”

玉霧棠的目光落在姜桐身上，姜桐看着她，艱難的擠出一個笑。

她已經打好腹稿，如果玉霧棠問自己為什麼在此處，她就說偶然逛到此處，如果玉霧棠……

“不認識。”玉霧棠提了提唇角，淡笑。

姜桐：……

“這樣啊。”青樓姑娘笑着道：“娘子請和我來。”

玉霧棠和她擦肩而過，清雅的淡香若有似無般溢進鼻尖，和滿廳濃郁的脂粉味相比，格外的好聞。

姜桐看着玉霧棠上了樓。

玉霧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瓊玉雖然是她的暗線，但春信坊搜羅信息的能力天下一流，瓊玉拿錢做生意，并不止為她一個人服務。若是玉霧棠想要什麼消息，來春信坊這邊，并不奇怪。

但玉霧棠已經上樓，姜桐再疑惑也不可能跟着去。

她整理心情，徑直往春華城的暗市去。

暗市據說是千百年前大鬼王所開。九州之中每個城池都有，其中會流通一些明面上買不到的東西。

暗市接口通常是朝北開巷，位于城池八卦方位中的死門。巷内路徑蜿蜒如九曲黃河，每折一彎必設槐樹，枝葉垂地形成天然障眼法，凡人誤入則迷失于鬼打牆。

姜桐走進鬼巷，在一扇牆皮剝落的老舊宅門前停下來。

“幹什麼？哪裡來的小姑娘？這裡可不是尋覓佳婿的地方！趕緊滾！”門開了，裡面探出一顆青色的腦袋，滿臉都是不耐。

姜桐皺眉。

真煩。她以前是魔尊，在暗市采買東西一般不會經她手，就算是偶爾去一趟，那些小鬼都畢恭畢敬的，誰會想到私底下是這種嘴臉。

小鬼：“浮名浮利都經了。”

姜桐對上暗号：“四十歸來猶賴早。”

小鬼說：“你這小姑娘，從哪裡聽來的暗語，别是偷聽了你爹娘談話吧？”

姜桐冷冷看着她：“少廢話，帶我進去。”

接頭小鬼噎了噎，看了她幾眼，随後還是把門打開了。

裡面是另一番天地。

四周光線昏暗，這裡所有的家具，燭火，都是倒懸的。

甫一走進，天旋地轉。腳頃刻間落在穹頂之處。

如果尋常人走進來，恐怕會頭暈目眩。

“人族小丫頭就該去繡樓彈琴，暗市的泥腥味可别髒了你的衣裳。”小鬼在前面帶路，連姜桐要什麼東西都懶得問。

反正這種一看就是正道修者的小姑娘，也不會是什麼大客戶。

他看着身旁女孩清隽的面龐，忽然想逗弄一下。

小鬼突然朝女主鞋面啐出一口痰來，地面瞬間騰起青煙。

“你家大人沒有告訴過你，修為太低不要來暗市麼？老子口水都比你這條命值錢！修為那麼低，被誰殺了都不知道。”小鬼笑着指了指牆上一幅娑羅山女魔尊的畫像："瞧瞧這位姜大人！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這才是在魔域的日常。

姜桐在正道仙門生活了那麼長的時間，倒是有很久沒有和妖魔鬼怪打交道。

小鬼領她到了内間，端上來一盞茶湯。

揭開蓋子，盞内是猩紅的血茶。

他嬉皮笑臉的看着姜桐，本以為小姑娘會被吓得花容失色，誰知道姜桐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猛地把茶盞砸在他臉上。

“哐當——”

金色的靈力淩空乍現，小鬼刹那間被壓制的動彈不得，整個人直接掼在地上，不住的慘叫。

菩薩道修者雖然不能随意殺生，但是殺鬼，殺妖魔都是可以的。

姜桐臉色沉冷，緩緩說道：“你左腳踩在暗市地磚第七百二十一道縫隙上，那裡雕刻着《血契》的第三隐章，你今日對本尊已不敬五次，不妨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腳下的内容，看看冒犯上位者該剜哪塊肉！”

她驟然爆發出的威壓讓人不敢直視，小鬼臉色煞白，顫抖着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明明是神仙長相，眉宇間卻隐約流露出戾氣。

小鬼硬着嘴狡辯：“你在說什麼？我何時對你不敬，你——”

“告訴你一件事。”姜桐站起來，踏着滿地鮮血，抱着手，低頭好整以暇的看着小鬼：“五十年前有個管事的，也像你這般，擅長狡辯！巧言令色！後來他的頭，成了本尊煉魂幡的第三千零一根主魂。”

在魔域對付惡犬，就要比它更加兇狠。以暴制暴、弱肉強食，才是魔域的生存法則。

小鬼驚疑不定的看着姜桐。

這……是誰？

來暗市的人，什麼身份都有。

他們這些當鬼的也是欺軟怕硬，最會看人行事，若不小心惹到大人物就糟糕了。

小鬼立馬換上了谄媚嘴臉：“不好意思啊小姐，剛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您……不知您這次來想要什麼？小的定給您最大的優惠，您看可以麼？

靈力解除，小鬼立馬爬了起來，下意識往後退，冷汗順着臉頰滑落。

姜桐：“你叫啥。”

小鬼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伶俐蟲。”

姜桐掏出手帕，慢條斯理的擦着手：“我要斂息紗。”

這下伶俐蟲犯了難，跪在姜桐面前苦笑：“大人，真不好意思。斂息紗産自西海鲛人族，最近鲛人族内亂，西海那邊的貨特别少，如果要材料……要等下個月了。”

姜桐皺眉。

伶俐蟲：“要不這樣，這裡還有一些上好的材料，大人說不定會感興趣，都低價賣給您？”

……

姜桐把那隻叫伶俐蟲的小鬼坑了一筆，沉着臉從暗市出來。

天空不知何時變得暗沉下來，陰雲密布。

她看到天空中的雷雲，瞳孔微微一縮。

自被玉霧棠重傷後，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雷雲在她身邊徘徊了，之前她遭遇了三劫之一的火劫，已經差點丢了半條命，如今若再有雷劫，迎接她的，隻有神魂俱毀。

時間不多了。

該如何拿到斂息紗？

已經入夜，街頭華燈初上，紅燈區極為熱鬧。

這還是占據這具身體那麼久，姜桐第一次如此随性的在大街上閑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