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有安,本來因德的缺席而無比空洞的周六,就這樣被重新填滿。
他們到達考山路街區的時候還不到下午三點,酒吧自然還沒有開始營業。為了消磨時間,他們把能吃的東西都吃了個遍。
歐兒本就饑腸辘辘,看到滿街的各色小吃更是挪不動腿,他拉着安,幾乎從街頭一直吃到街尾。
“歐兒,我真的不吃了,你放過我吧。”
“我們剛剛已經吃了糯米飯,斑斓糕,烤肉串,mama面……你确定現在還要買奶茶嗎?”
安向來注重身材管理,一得空就往健身房鑽,要不是看歐兒好不容易心情好轉、不忍心掃了他的興,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這樣胡吃海塞的。
但是看到歐兒在奶茶攤位再次停下了腳步,他是真的破防了。
“你就當今天是放縱日,平時啃那麼多菜葉子和雞胸肉,偶爾也得讓自己痛快一回嘛。”
歐兒眨巴着眼睛,不等他再度拒絕,便果斷地向攤位阿姨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個大大的“耶”。
“兩杯冰的珍奶,大杯,标準糖,謝謝阿姨!”
大杯,标糖……安倒吸一口涼氣,看上去快暈倒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喝?”奶茶拿到手,歐兒還“貼心”地幫安插上了吸管,像家長督促孩子寫作業那樣盯着他喝。
“齁甜,受不了。”安的鼻子皺成了一團。
“你不懂,甜食才會讓人快樂。”
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難過了就去吃東西”,是他從爸爸媽媽口中聽過無數次的句子。
畢竟,從他記事起,父母便一直忙于度假村的經營,對于他,着實無暇顧及。
很多次,小小的他淚眼汪汪地撲進爸爸媽媽的懷裡,還沒來得及将傷心事一五一十地說明,爸爸媽媽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給拽走了。
“歐兒,不要哭,讓阿姨帶你去吃好吃的去。”媽媽如是說。
“兒子,難過了就去吃東西,肚子填滿了,心就不會悲傷了。”爸爸如是說。
于是他深深地記住了——難過了,就去吃東西。
一直到他讀了初中,功課的難度瞬間激增,普通的吃食似乎已經無法排解他的壞情緒,他才陷入了新的窠臼——難過了,就去吃甜食。
“這麼愛吃愛玉凍,難怪你叫歐兒呢。”
熟悉之後,甜品店的老闆常常拿他的名字來調侃他。他隻是眼角彎彎地笑着,從不做過多的解釋。
不過說來倒也奇怪,他如此偏愛甜食,卻依然清瘦利落、輪廓清晰——或許人們說的“心情不好時吃甜食不會發胖”真的是有理論依據的?亦或許是連上天都忍不住對這個孩子暗中垂憐?
然而歐兒卻什麼都不願再想了。
他大口大口地喝着甜得發膩的奶茶,時不時鼓起腮幫子認真專注地咀嚼着珍珠,像一隻正在進食的倉鼠。
俗事紛擾,人和人之間又總是複雜多變。他隻想全都暫時忘卻。
時間行至晚九點,整條街道變得流光溢彩,熱鬧非凡,無數和他們年齡相仿的男男女女彙聚在這裡,連空氣裡都飄散着張揚青春的荷爾蒙的氣息。
衆所周知,考山路的白晝與黑夜向來是完全不同的兩幅光景。
這裡酒吧雲集,不過生意最好的,還得是安提到的那家新開的“暮色”——或許是因為人總是喜新厭舊吧。
這是歐兒第一次來真正意義上的酒吧,前所未有的新鮮感和處處金碧輝煌的視覺刺激,讓他興奮得血脈噴張。
“這裡好熱鬧!”他用慣用的音量說着話,卻發現聲音發出來,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安!”
“這裡好熱鬧!”
于是他把雙手弄成喇叭狀,對着安大喊。
“那你開心嗎?”
“很——開——心!”
歐兒用盡氣力喊出這句話,原本霧蒙蒙的心也一下子亮堂了。
随後,作為酒吧常客而遊刃有餘的安拉着他穿過人流,徑直走到舞池的最中央,引導他随着強有力的鼓點自在地律動,等到他終于跳累了回到卡座,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勝酒力——先前喝下的那杯雞尾酒開始讓他感到陣陣眩暈。
于是他閉上眼,享受着這片刻的不清醒的沉淪。
雖然隻是初次過來,歐兒卻已然愛上了這裡——他的視覺被各色絢麗的燈光霸占,聽覺也被猛烈的聲浪統治,高度酒精和各色香水混雜在一起的奇妙氣味,最終讓他的嗅覺也心甘情願地繳械投降。
當所有的感官都被填滿時,人們總是會誤以為心也将不再空曠。
“可以請你喝一杯嗎?”一個男聲在他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