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那片湖,德纏着歐兒陪他聊了很久的天。
從過兩天放暑假一同買機票回普吉,聊到讓歐兒随着自己回去見一見媽媽;
從抱怨期末論文花了幾天才寫完,聊到下學期初自己要把握住話劇社再度招新的機會……
不過一周沒見,他面對歐兒時就有說不盡的話——多到讓歐兒隻是傾聽都覺得有些忙不過來。
直到歐兒終于找到了插話的時機,哼哼唧唧地念叨自己肚子餓了,德這才如大夢初醒一般,拉着他一起去了學校外面的小吃街。
兩碗熱氣騰騰的馄饨。
照例是每人碗裡五個,歐兒也照例将吃不完的最後一個夾給了德。
“剛剛還大喊大叫說自己餓了,怎麼這次還是沒吃完?”
——“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吃一點東西就會覺得很飽。”
——“你慢慢吃,不用急。”
“不行,我得快點吃。”
“已經十一點多了,再晚你該趕不上回去的輕軌了。你明天早上還有課。”
說完,德埋下頭開始狼吞虎咽。
而歐兒臉上原本的笑意,也在他埋頭的瞬間,登時消減。
怎麼會這樣呢?
他明明是默認自己今晚要留下來的——他甚至已經在手機上訂好了今晚的酒店。
可德心裡想的,卻與他完全相反。
他看着他,眼裡滿是無措。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因為德牢牢記得他的課表而感到開心,還是應該因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倍感羞恥。
“期末了,老師說……這周停課……”
歐兒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在令人窒息的平靜中,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欺騙。
而後,他用閃着光亮的眼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他的回應。
他當然知道,處心積慮地撒謊會令人不齒;可鋪天蓋地的疑問積壓在胸腔之中,還是讓他覺得無法忍受。
他無比迫切地想從德那裡知道——
“如果沒有學業因素的幹擾——你還會趕我走嗎?”
“你會希望我留下來嗎?”
“或許我應該換個問法——”
“在我如癡如狂地思念着你的這段日子裡,你是否也有一刻——或是一個瞬間,同樣熱烈地想念着我呢?”
像輸空了大半籌碼卻還是不甘心離桌的賭徒一樣。
歐兒紅着眼睛、凝神屏氣地等待着德的回答,等待着這最後一輪賭局的開獎。
要麼滿盤皆輸,要麼絕地翻盤。
他做足了準備,也自甘接受愛情的審判。
而萬幸的是,他賭赢了。
德無比雀躍地看向他,像不斷搖動着尾巴的小狗:
“真的嗎?你們不用做學期總結的彙報嗎?”
——“嗯……不用。”
“太棒了!”
“那ter今晚可不可以不走?”
“可以嗎可以嗎?”
不願讓德看到自己眼中隐忍的淚水,歐兒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地笑着回應:
“可以。”
終于,用可恥的謊言,歐兒換來了徹底的釋懷。
不必再去糾結這些時日裡讓他暗自神傷的諸多事情——他已然深刻地理解了德一直以來的心情。
就像他曾經無比堅定地選擇将阿南塔薩特大學的入學名額拱手讓給他那樣——
德定義的愛,從來不是在散發着惡臭氣味的陰溝中,彼此卑微可憐地抱團取暖;而是“因為愛你,所以我隻想和你一起,光鮮亮麗地站在人生這座山脈的最頂端”。
宇宙浩瀚,歐兒自知自己不過隻是這萬千璀璨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顆小小行星。
可即便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前路不甚在意,德卻還是始終如一地守在他的身邊,一刻都不曾放棄——
“我知這世界宏大,也知這人潮擁擠——可是這一切,我都毫不關心。
我隻在意你。
我在意你能否拼盡全力;
我在意你能否前程似錦;
我在意這未知渺茫的人生長路,我能否與你攜手共進。
這就是笨拙遲鈍的我,所擁有的全部的願景。”